第十五章领救济粮（三）

  不知不觉之间，就要下山梁了。公社所在地沿河村依偎在山脚下，清水河和小南河在村南边交汇后，像一条长龙从村东边蜿蜒北去。雾仙村的社员沿着羊场小道，又走了一个时辰后，才来到了公社粮管所的大门前。大门前热闹非凡，人喊马叫。特别是各庄的牲口，挤在人群中，使本来就不宽敞的大门前，变得更加拥挤了。大门两侧的土墙刷得白白的，右边写着“以粮为钢”，左边写着“备战备荒”。粮管所院内也已经挤满了人，人群中还停着几辆架子车。这架子车，是沟里几个庄的，山村都是羊肠小道，即使人走都觉得很狭窄，那更不用说架子车走了。

  公社粮管所还没有上班，各个庄的人挤在一起，这儿一堆，那儿一团，天南地北地胡谝。人喊声，驴叫声，马嘶声，牛吼声，狗吠声，鸡鸣声，使整个沿河村沸腾了，共同奏响了沿河村前所未有的人间仙曲。凤凤、红果和春丽背着背篼，老远看见牛蹄屲庄的牛耕妹跟几个媳妇闲谝，三人便走上前去。凤凤隔着好远就喊：“耕妹，耕妹，你们村也来了，曹好长时间没见了，可想你了。”牛耕妹看见凤凤三个，也高兴地冲着春丽喊道：“妗子！你们庄也来领救济粮？太好了，赶快来，曹大家谝一下。”春丽男人谷子黄是牛耕妹的舅舅，牛耕妹从小在舅舅家长大，经常跟春丽、凤凤和红果在一起。稍大一点后回到家里，帮家里挣工分，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到舅舅家来。现在，将近半年没来过雾仙村了，今天碰到熟人了，别说有多高兴了。

  三人走到跟前，红果打趣地说：“耕妹，又长心疼了，个给你介绍一个精干后生，愿意吗？”大家听了，叽叽喳喳地抢着说：“那敢情好，你们看，曹的耕妹长得多俊，还不戏死哪些后生。”

  牛耕妹红着脸说：“婶子，你们就别取笑个了。”接着，又发出了一阵无拘无束的笑声，引得四周的人们都向那儿看。就在女人们肆无忌惮的欢笑时，突然，凤凤的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女人们转身看时，只见凤凤身后有一头大花牛，正撅着尾巴拉着稀屎，稀牛屎掉在地上，四面开花，弄了凤凤一裤子。凤凤顿时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牛耕妹看见赶牛的是她们庄的傻愣，便埋怨道：“傻愣，你不把牛拉远一点，看牛拉的稀屎，给风婶弄了一裤子，现在怎么办？你给风婶弄干净。”

  牛蹄屲的傻愣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挤出几话：“人这么多，个把牛弄到哪里去？牛要拉屎，个有什么治。”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粮管所院子里的人吵闹起来了。原来，粮管所上班了。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公社粮管所副主任管民粮走到人前面，站在粮仓的大门前，往院子里看了两眼。已经等得心急的各庄队长，呼啦啦一下子把管民粮围住，闹嚷嚷地喊着：“关主任，关主任，先领个们庄的。”“个们庄来得最早，先给个们庄领，关主任。”管民粮不耐烦地摇了摇手说：“都别吵吵了，所里有计划，先领高粱。牛蹄屲村该领高粱了，牛蹄屲的牛队长在哪？赶快过来领你们村的。”

  “在这，在这，来啦！关主任！来啦！”牛蹄屲的队长牛彦犇大喊着挤到管民粮跟前。

  管民粮看到牛彦犇说：“叫你们村的人，快点领，今天人多，要不然就领不完了。”

  牛蹄屲的队长领着社员在南边的库房装高粱，女人装麻袋，男人抬着装好的麻袋过磅秤。一直领到中午，牛蹄屲庄的高粱才领完了。粮管所的管民粮站在粮库门前喊着：“下班了，其它村的下午领。”院子里的人骚动了一会儿后，就没有声音了。雾仙村的队长风长存喊道：“曹庄里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记着粮管所上班了就来。”社员们听了队长的话，一部分就走了，剩下的干脆靠着背篼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粮管所上班，管民粮却说领玉米。等到领玉米的庄领完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管民粮让风长存把社员叫到西边的粮仓，雾仙村的社员走进粮仓，只见粮仓里堆满了白白的红薯片。风长存问管民粮：“关主任，别的庄都领的是粮食，怎么给个们领红薯片？”

  管民粮慢腾腾地说：“都有，每个庄都先领红薯片，人家几个庄的红薯片早领了。你赶快让社员装，时间不早了。”

  风长存让庄里的社员赶紧动手装红薯片。一会儿的功夫，到处放满了装着红薯片的麻袋。更特别的一种麻袋，稍微细一点，可装满后竟然有一人多高，立在地上，看到后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麻袋装好并过完秤后，男人们开始给牲口背上捆绑。每个牲口都驮了好几麻袋。特别是那几匹骡马，看上去好像驮着一座小山似的，不了解的人还以为这些骡马都有天生的神力。其实，红薯片很轻，一大麻袋也不过就是几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