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功成身退归古宋
作者:龙游      更新:2022-06-05 11:13      字数:8810
  众人忙问:“什么事?”

  水溶点了点头:“是不是金雕?”

  黛玉一脸郑重地道:“金雕就像是我们头顶上的一双眼睛,不管我们调动队伍还是训练士兵,都会一毫不差地落入金雕眼中,这对我们很不利!”

  辛麒忙道:“何不设法把它除掉?”

  周天照眉头紧锁:“这谈何容易?那扁毛畜生总是翱翔于几百丈的高空,纵然是我们军中最好的神射手也休想射中它!”

  水溶把目光投向黛玉:“公主,我们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

  黛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这个交给我,你们继续商量如何在这最后一战中赢的压倒性的胜利,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说着优雅起身离去。

  众将待她走后畅所欲言,终于拟定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作战计划。

  隔了几天,天羽彻底康复了,便由黛玉放飞,不出半日,天羽摇摇摆摆飞回营地,身后还跟着凄厉长鸣的金雕。

  天羽羽毛有些凌乱,但还算平稳地落到了水溶肩头;金雕在半空一阵盘旋,一头俯冲下来,栽倒在地上,翅膀抽搐几下,就此不再动弹了。

  水溶神色愀然,低声道:“师父当年把这两头猛禽收服之时,恐怕不会料到它们会有今天……”

  黛玉知道他是想起了与薛牧之兄弟相残的事,心有所感,柔声道:“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迫不得已,我想令恩师在天之灵,必会谅解的。”

  水溶叹了口气:“薛牧之的武功已经被我彻底废了,我准备送他到一个安全的所在定居,你没有意见吧?”

  黛玉微微蹙眉:“此人的心计太过可怕,你不怕养虎遗患么?”

  水溶摇了摇头,脸上一片凄然之色:“他已经彻底疯了。昨日晚间我去见他,多方试探,确信他果真疯了,大约是受不了这样大的刺激的缘故。如今只是满嘴胡言乱语。”

  黛玉摇了摇头,轻轻一叹:“他若是没有那些野心料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对了,我始终不曾问过,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水溶道:“他本是宛域国的王子,当年他父亲的王位被佞臣篡夺,他才流落民间,后来被师父收养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渴望重夺王权,替父母辈报仇雪恨,谁知在重掌大权的同时,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似乎不应该局限于这样一个小国,而应该雄霸天下,所以开始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周边各国,妄图从内部分化、瓦解本土力量,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军拓土。”

  黛玉幽幽一叹:“这就是所谓的欲壑难填……”

  水溶微笑着把目光投向她如花的容颜:“黛儿,琼林国光复指日可待,你有什么打算?”

  黛玉抿唇一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况且我又不是真正的琼林公主。帮助义母复国之后,我便要回到爹爹身边,这些年来我一直奔波在外,未能承欢膝下,愧对老父啊!”

  水溶向着她走近了一步,问道:“仅此而已吗?”

  黛玉桃腮一红,微微咬唇,轻轻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水溶耸了耸肩:“反正我是跟定你了!纵然你不提我,我也要跟你一去去服侍林叔父,——我未来的岳父大人!”

  黛玉两腮酡红,笑骂:“呸!越发死皮赖脸起来!谁是你的岳父?哪个答应嫁给你了?”

  两人正在玩闹,忽然远处有小校跑过来,高声叫道:“报——报元帅,报公主!王后驾临!”

  黛玉和水溶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喜,忙随着小校奔向辕门。

  娉婷王后以及林远臣众人神态憔悴,在水溶的暗卫的护送下,走进辕门,黛玉飞扑过去,抱着娉婷王后叫道:“母后,您受苦了!”

  娉婷王后心中一酸,眼里泪水滚滚而落,抚摸着黛玉的漆黑秀发,哽咽道:“我的儿,委屈你了!”

  水溶走过来道:“王后、公主,此地讲话不便,还是到里面再说吧!”

  娉婷王后感激的向水溶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好。”

  一众人来到黛玉的公主帐,请王后坐了上座,黛玉这才问起别来之情。

  娉婷王后叹了口气:“我们一出阳关就被人盯上了,所以后来赶路的时候专门拣僻静处走,谁知尽管如此,仍旧在罗兰国遇上了埋伏,被人俘虏了。

  那人对我们倒也客气,只是要我交出国玺。我不肯,所以便被囚禁起来,每日只有一顿饭的供给。唉,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我们全都被分隔关押,每间囚室里只有一个人,每天要面对的是无边的寂寞和黑暗,几乎让人发狂……”

  黛玉黛眉皱起,想到了薛牧之的卑鄙,一阵愤怒。

  娉婷王后补充道:“所幸,最终还是获救了。我一出来,便已听说,我儿发檄文征讨叛逆,除了通州及周边几座城池几乎已经完全把国土收回,我也算是老怀安慰了!”

  黛玉微笑道:“这都是做女儿的该做的。正好母后平安归来,我们预备近日就要对通州一线展开最后攻势,还请母后对全军将士做一次训示。”

  娉婷王后点头微笑:“有你在我一切都放心。”

  林远臣众人又对被囚后发生的事作了补充,黛玉命人将他们送下去休息,帐中只剩了娉婷王后和水溶。

  娉婷王后有些疑惑,问道:“黛儿,我看你似乎有心事?是不是有话要跟母后说?”

  黛玉缓缓摇头,低声道:“女儿终究不能长久留在母亲身边……”

  娉婷王后微微一惊,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水溶,把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母后没有儿子,这琼林的江山,最后还不是要交到你们两个手上?我知道,古宋国中有人将不利于溶儿,你便是回去了,面临的还不是腥风血雨?我们琼林虽然是蕞尔小国,可是……”

  “王后,”水溶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毕竟是个男儿汉,该面对的一定要面对。龟缩一隅苟且偷安不是我的性格,而且便是我有心退让,想对付我的人仍旧是要除掉我方能心安。”

  黛玉也道:“母后,王室宗族当年虽受到任笃行的极力迫害,但还是有一线血脉留存,我已经派人找到,妥为安排,算起来仍旧算是我的堂弟,今年只有十岁……”

  娉婷王后神色一黯,知道黛玉去意已决,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我不会勉强你们的。”

  黛玉笑道:“母后尽管放心,我们会一直等到新王登基才走的。”

  水溶也在一旁点头。

  娉婷王后满心失望,仍旧勉强笑道:“好,就是这样吧!今日就算了,明日把那孩子接过来给我看看。”

  黛玉撒娇的摇着娉婷王后的胳膊道:“母后还不信黛儿的眼光么?那孩子品性纯良,我特特请了师傅教导,以后再有母后亲自管教,包保他日会是一代明君!”

  娉婷王后慈爱而宠溺地捏了捏黛玉的鼻子,笑道:“母后怎么会不信你呢?只不过,他若一直呆在后方……”

  黛玉立刻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派人去接他过来,这最后一仗就由他亲自督战如何?”说着给水溶使了个眼色。

  水溶立刻说道:“我会在一旁亲自护卫。”

  娉婷王后点头微笑:“这样他在军中有一定威望,他日登基便不会受到诸多阻力了。”

  黛玉又道:“嗯,我还会安排他去民间走一走,赈恤灾民,这样岂不更好?”

  娉婷王后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黛玉笑着站起身:“母后也累了,正该好好歇歇,只怕稍后军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要见您呢!”

  水溶也站了起来道:“我去叫他们稍后再来,王后受苦了,也该好好歇一歇。”走出帐外,叫进来张嬷嬷母女。

  张嬷嬷和娉婷王后主仆重逢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落泪,吩咐女儿小霞去炖补品,张嬷嬷服侍着王后到内帐去休息,黛玉直等她睡着了,才出来安排别的事。

  娉婷王后睡了一会儿,又吃了补品,养够了精神,逐一接见军中众将;次日,黛玉所说的王室遗脉林子建也来到军中。

  王后和黛玉亲自领着林子建到处巡视,既慰劳军士,又到外面去抚恤灾民,最后一场攻坚战,更是以王后和王子林子建为督军。

  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战,大军终于攻破通州城,任笃行、麻吉死于乱军之中,其党羽或死或降。琼林国复国之战落下帷幕,举国欢庆。

  择定吉日,林子建登基为王,年号景新;尊娉婷王后为王太后,尊号慈寿太后,因新王年幼,由慈寿太后辅政,待新王年满十八岁,再行归政;尊黛玉为监国长公主,封号“慧心”;封水溶(容天旋)为护国公;其余朝臣将士论功封赏,同时大赦天下。

  又在琼林国盘旋了半年,水溶黛玉终于向慈寿太后和景新王提出辞行。

  黛玉本要留下雪雁雪鸢服侍太后,谁知两姐妹因跟惯了黛玉不肯留下,太后也说自己这边人已经够多了,若是没有这两姐妹服侍黛玉她反而放心不下,黛玉只得作罢。

  林子建对这个姐姐十分依恋,非要留他们再住十日放肯放他们离去。

  黛玉只得答应。

  谁知,次日,林子建拿着自己的功课去请教黛玉时,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房间里只留下一封信。

  黛玉和水溶更换了服饰,扮作来往各国的客商,悄悄离开琼林国,回归古宋。

  黛玉已经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成长为一个明艳的十六岁少女,虽然两年的奔波操劳,黛玉的容貌仍旧娇艳如昔,只是眼神中更增添了几许智慧与明悟。

  水溶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成熟的魅力,威严时有睥睨天下的雄风,温柔时,柔情似水。

  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行人顺利回到古宋国,一踏进阳关,便听说,如今古宋国正在对东瀛作战,三皇子请令出征,以战天雷为副帅起兵二十万,开赴南疆滨海,已经去了三个多月。

  最近一年余,昭德皇帝忽然对十一皇子李之孝特别宠爱,而且扬言,若是没有哪个皇子立有特别功劳,太子之位便是十一皇子的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三皇子,之所以放松了对付水溶,却是因为有了新的敌人。

  尽管如此,大家都知道,以三皇子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潜在的危险的,一旦他排出了十一皇子这个竞争对手,会再次把全副精力放到对付水溶这件事上。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水溶是皇室遗珠这件事终究会大白于天下。而不论文治武功,还是人品威望,水溶都远胜三皇子。

  所以,即便三皇子暂时无暇顾及水溶,水溶也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尽管水溶黛玉临行之时再三叮嘱琼林国中知情人严守秘密,他们回到古宋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没奈何,水溶只得传讯给隋子明带着三千原本送亲去天鹰国的护卫,火速赶回古宋,其间,檀日新假意出兵协助,做出一副帮助水溶脱险的假象。

  这样,有隋子明在明处做幌子,水溶黛玉安然地回到长安,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可是,当他们刚踏入长安地面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水皇后突然薨逝,据传是死于暴病。

  水溶黛玉相顾失色,这件事必定是三皇子做的,想来是皇后听说水溶回来,有意要把水溶的身世公之于众,所以三皇子狠心弑母!

  水溶双目有些泛红,双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黛玉心中也是一片愤然,虽然水皇后不是三皇子生母,但毕竟对他有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他竟然为了皇权弃恩情于不顾,忍心对水皇后下毒手,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雪鸢皱眉道:“我们临走时水皇后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雪雁看到黛玉水溶脸色不善,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少说几句。

  进入长安,找了家客栈住下,水溶便跟黛玉商量,想进皇宫一趟。

  黛玉忙道:“不可!说不定三皇子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你往里钻呢!你怎么能自投罗网?还是等一等吧!如今我们已经回来,你护送七公主和亲,还小有功劳,何况也有檀国主的国书,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难为你,不如便把太妃接回来为是,有太妃在,我们和皇上就好交涉了。”

  水溶想了想有道理,只好同意,立刻修书一封,命人送往北疆,之后安顿黛玉等好好休息,他独自出了客栈。

  茫然走在大街上,长安繁华依旧,但所有的繁华都似乎与他无关;年关将近,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但这些欢欣也与他无关。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有一个及其疼爱自己的母亲,有一个对自己全心呵护的师父,有比手足更加亲厚的师兄、表弟,有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黛儿……

  可是,如今,疼爱自己的母亲变成了表弟的母亲,自己的生母已经惨死多年;对自己全心呵护的师父也已驾鹤西去,那个自幼疼爱自己的师兄竟然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知道了真实的身世又如何?不论父亲还是兄弟,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权”字,为了权,父亲可以把儿子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儿子可以狠心弑母、骨肉相残!

  等到有一天,登上最高位,又能如何?还不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人生如此,尚有何趣?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人用力推搡,水溶一惊,从沉思中醒了过来,抬眼一看,不知何时,热闹拥堵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一乘华美异常的轿子,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迎面而来,街心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开路的家丁正在怒斥不已,还不停地动手动脚。

  水溶歉意一笑,闪身来到街边,等着那轿子过去。

  谁知那乘四人华轿停了下来,一个娇美的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水溶只觉得有些耳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碰到那一蓬胡须,记起来如今并不是以真面目见人,这才放心,把背脊微微弓起,使自己的身形略显矮小。

  轿子旁边的丫鬟走过去在轿边低声道:“夫人,是个走路不长眼睛的挡住了去路,如今已经没事了。”

  轿中那娇滴滴的声音又道:“算了,本夫人暂时不想回府,回去了还不是一个人烦闷?我们去香山寺逛逛去。”

  那丫鬟点头答应,回首冲护卫及一众家丁叫道:“没听见夫人的话么?起轿,去香山寺!”

  一个管家模样骑在马上的中年人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道不屑的神色,打马来到轿旁,道:“夫人,王爷临行之时吩咐老奴,夫人若是在城中闲逛,哪里都去得,只是不能出城。香山寺在长安城西直门外二十里的檀香山,恕老奴不能从命。”

  那娇滴滴的声音冷冷一哼:“王爷有没有说过,在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王府里几时有了奴才敢管主子的例?本夫人偏要去香山寺,你又能如何?”

  管家脸上一道怒色一闪而逝,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奴并不敢违拗夫人。只不过,王爷临行之时,曾经给过老奴一道密令,要老奴总管王府一切事务,不论内宅、外院!”

  那娇滴滴的声音为之气结,这时从后面的一乘二人小轿中下来一个年轻女子,生的鹅蛋脸面,俊眼修眉,肤如凝脂,相貌十分端丽,来到四人轿旁,低声道:“姐姐,总管也是为了我们好,如今世道不太平,万一遇上什么意外,王爷岂不心疼?我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可是姐姐乃是人中龙凤,金玉一样的人,如何出得半点差池?”

  水溶只觉此女十分眼熟,略一回思已经想起,她便是自己当年在荣国府省亲别墅中见过的贾家三姑娘,名叫探春的!怪不得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呢,原来便是薛宝钗!

  只听那总管笑道:“还是蕉姑娘通情达理,体谅下情,夫人还是听老奴的劝吧!”

  薛宝钗在轿中脸如寒霜,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咬着银牙道:“三丫头,你倒是个乖角儿!”

  探春吓出来一身冷汗,忙道:“妹妹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敢有别的奢望,妹妹这条命都是姐姐给的,自然全心全意为姐姐着想!韩总管!”她把祈求的目光投向那韩总管,一双大眼睛中含着两滴泪,那两滴泪围着眼睛直打转,却一直欲堕未堕,配上那副充满恳求的神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韩总管心中一软,忙道:“夫人,蕉姑娘这话说得不错,前儿,她还说夫人在府中日日烦闷,特意叫老奴找人请了一台小戏,是新编的戏目,好像是叫杨贵妃怒斥赵飞燕……”

  薛宝钗噗嗤一笑:“这真成了关公战秦琼了!这两个人本不是同一朝代的,又何来怒斥一说?罢了,今儿我也乏了,就回去歇着吧!”

  探春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冲着韩总管感激的一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悄悄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韩总管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底却有些炽热的东西在汹涌,这个小娘皮,虽然容貌比不上姓薛的,可也算得上是一流的了,尤其是这份善解人意,比之姓薛的不知强了多少!嘿嘿,要是我老韩有这个福分……忽然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王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这样的女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若是自己把手伸长了,王爷回来,自己就是一个死!

  想到这里,韩总管忙拨转马头,吩咐道:“打道回府!”

  水溶在后面悄悄跟着,见他们一行人从角门进了礼王府,便知道薛宝钗果真搭上了三皇子,但是探春又是怎么回事?贾府一家除了斩首的全都发配边疆了,这探春如何会在京城?

  正在这时,一群人骑着马来到礼王府大门口,为首的一个扯着嗓子吼道:“舅爷回来了,小崽子们还不开门?!”

  水溶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头上歪歪斜斜戴着帽子,一张圆脸肥头大耳,容貌猥琐,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大大的鼻子头通红,身上披着华贵的皮裘,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紫红色贡缎的棉衣,底下露出紫红色一段裤腿,脚上蹬着一双掐云靴,胯下一匹枣红马,满身都是酒气。一眼便认出来,正是薛宝钗的胞兄薛蟠。

  薛蟠身后还跟着一帮恶奴,一个个也都是趾高气扬,呼呼喝喝。

  薛蟠等了许久,门上人始终不理不睬,终于大怒,催马上前,拉下马鞭照着门上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那人微微冷笑,对几个同伴道:“哥儿几个,瞧瞧小弟今日如何耍猴儿!”把手一抬扯住了薛蟠的鞭梢,手上微微一用力,薛蟠便在马背上坐不稳了,一阵阵左摇右摆,那人叫道,“我说舅爷,这便叫做风摆杨柳,您这身段儿还真是一绝哪!”

  薛蟠骂道:“好兔崽子,竟敢戏耍你家舅爷,简直是活腻了!等会子看舅爷我不把你的狗腿子打折了,我也不姓薛了!”

  那人把嘴一撇,一手仍旧扯着鞭子,另一只手则抚在了胸口,夸张地大叫:“舅爷饶命!小的快要吓死了!”眼中却是一片阴狠之色,手上一用力,薛蟠立刻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手腕一抖,薛蟠顺势在空中转了两个个儿,才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兀自拽着马鞭不肯撒手。

  薛蟠身后那些恶奴见状,一面吼叫着要那门上人住手,有的便叫道:“大爷,你撒手啊!”

  薛蟠这方醒悟,忙把手松开,往手心里一看,已经起来半寸多高的血痕,浑身上下更是无处不痛,瞪起铜铃般的大眼,吼道:“小兔崽子!反了你的了!有种的报上名来!”

  那看门人嘿嘿一笑,把手上的马鞭一丢,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的王安,”把身子一弯,打了个千儿,“给舅爷见礼了!”

  薛蟠本来就吃多了酒,在空中转了两圈胸中一阵阵的烦恶,挣扎着爬起来时,偏巧脚底下还有一片冰,一连摔了两个狗啃屎,一张嘴“哇”的一声,把方才吃下去的酒菜尽情地吐了出来,一股股难闻的臭气立刻弥散开来。

  周围众人又是好笑又是厌恶,都捂着鼻子退得远远的。

  只有薛蟠的几个恶奴生怕主子醒了酒找自己的不是,忙过来搀扶,扯着他要从西角门进去。

  王安抱着肩膀,冷笑道:“舅爷,您这就走了?不是要走正门么?”

  薛蟠酒意醒了几分,知道自己又丢人了,生怕妹子埋怨,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跌跌撞撞向着角门走去,口中说道:“老子爱走哪儿走哪儿,和你小子什么相干?”

  王安冷笑道:“想必是舅爷方才照镜子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儿,知道不配走正门了吧?”

  王安的几个同伴忙过来拉他,低声道:“这位虽然不成气候,但他那位妹妹却不好惹,当心惹祸上身!”

  王安冷哼一声:“我便是看不惯这等仗着有几个臭钱,便以为自己可以横着走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不过是仗着妹子陪王爷睡过几日罢了,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呸!”

  这话,薛蟠虽然也曾听见,却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若是图一时痛快把这小子给揍了倒容易,可这个人也丢大了,妹子再三再四叮嘱自己不要生事,“舅爷”二字也只装在心里,等有朝一日,她真正当上王府的主母了,再张扬也不为过,此时招摇徒惹没趣儿!

  进门之后,薛蟠再三再四叮嘱一种随从不许把这事传到姑奶奶耳朵里,又叫他们拿了三百两银子去封门上人的嘴,自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谁知他刚一走进自己房中,便看见迎面的八仙桌旁正坐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薛蟠见这美人儿神色不善,眼角眉梢都带着些怒意,心头就是一颤,把嘴一咧,傻笑了几声,道:“妹妹,你来啦?我才吃了酒,弄脏了衣服,你略坐坐,我换了衣服就来!”

  薛宝钗语气冰冷:“慢着!”

  薛蟠身子一抖,果真不敢动了。

  薛宝钗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翠眉一挑:“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薛蟠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打躬作揖,一叠声说道:“好妹妹,你莫要生气,哥哥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若是再犯……若是再犯,你就把我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成不成?哥哥真的知错了!”

  “行了!”薛宝钗怒气冲冲地回到远处坐下,“我受够了!我也不知提着你的耳朵叮嘱过几千几万遍,叫你不要给我生事,你偏偏不听!如今还在府门口闹了这么一出!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谁不知道我如今也不过是三皇子的一个妾室,连侧妃都算不上,你又是哪门子的舅爷了?你自讨没脸,却又叫别人如何?

  再者,前些时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薛家如今今非昔比,叫你凡事都收敛些,万一叫人查出来你我便是紫薇舍人之后……唉,你我的项上人头可还要不要了?我还不知道你?灌了几口黄汤,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如今是薛福生,不是薛蟠!

  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这京城里你是呆不成了!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会南京去吧!”

  薛蟠苦着脸走过来扯着薛宝钗的袖子哀求道:“好妹妹,你叫我留下来吧!我在这里,最少还有你看着我,我若回去……你也知道,哥哥和战天雷那小子有些不睦,他如今虽然到南疆去了,可是他的那些朋友如何会放得过我?好妹妹,哥哥发誓,再也不给你惹祸了成不成?你不要赶我走!如今妈也死了,薛蝌和琴儿又跟咱们断绝了来往,这世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若不管我,还真的叫我自生自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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