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小字嘉乐
作者:古文友      更新:2022-05-03 01:48      字数:2319
  “看了不少大夫,药也是常年喝着,只是……”画师叹了口气,“许是小的这辈子就是命中无儿。”

  话落,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他笑了笑,“小的发发牢骚,太师不必在意。”

  侯嫮的指头隔着袖袍敲了敲椅子上的扶手,“先生家是住在西市?”

  “祖上一脉承画,积了些薄产,才在西市购了房屋。”画师如实回答道。

  “族中父母长辈可健在?”这话问的有些突兀,那画师愣了愣,才答道,

  “小的自幼孤苦没了爹娘,旁的亲戚也不甚往来。”

  那画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太师,画好了。”

  侯嫮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画像,画像形色有些偏差,神态却是一般无二。

  “先生画的不错。”侯嫮收起画像,对着旁边的侍女说:“送先生出府吧。”

  侯嫮手上拿着画像,顺着廊桥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找些人去看看那位画师的家,再问问街坊邻居对他们的评价。”

  房间内,血腥味已经被淡淡的熏香所掩盖,窗户半开了一小条缝,吹进来一阵春风,叫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管事夫人正抱着女婴在屋子走着步子,步态稳健,两条手臂交握更是像个结实的摇篮。

  见着侯嫮来了,几步走上前,

  “太师。”

  女婴已经被洗干净,脸上的血渍都没了,头上倒还留着点白色胎脂,小小的人儿裹在鹅黄色的小锦被里,看着比方才惹人怜爱了不少。

  就是那双眼睛还闭着,侯嫮眉心稍蹙,“她的眼睛……”

  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那管事夫人看了眼女婴,笑了一声,“这刚出生的孩子啊,眼睛睁不开是常事,我家小子也是大半天才睁开的,太师莫要担心。”

  闻言,侯嫮轻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了管事夫人刻意压低的小声惊呼,

  一扭头,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就对上了。

  孩童的眼睛像来是最清澈的,不沾分毫世俗,四月西湖水也比不上半分。

  侯嫮眨了眨眼,忽而有些无措,或许……她该和她打个招呼?

  “呀,睁眼了!”管事夫人笑笑,“太师一来她就睁眼,可见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有福气的孩子。

  侯嫮唇边带着恰好到处的弧度,未出生就死了父亲,出生当日是家族被流放边关的日子,只见了生母一面便被人带走,这辈子估摸着也见不到第二面。

  如果这些也算福气的话。

  侯嫮不接话,那管事夫人就有些尴尬,看了眼侯嫮的脸色又看看怀中抱着的女婴,

  “咦,这孩子的眼睛,倒是与太师长的相像。”

  侯嫮愣住,随后也认真去看了那女婴的眼,圆圆的,瞳仁很大,泛着水光,确实……和她的眼睛很像。

  “太师不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总不能老是孩子孩子地叫。”管事夫人提议道。

  “本太师既非她父母,也非她亲属长辈。”侯嫮伸手好奇地戳了戳她的小脸蛋,软乎乎的,触感很好,

  “但我是太师,给你取个小字还是可以的。”

  侯嫮弯下腰,与那女婴对视,

  “小字嘉乐,如何?”

  嘉乐,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小嘉乐眨眨眼,看着侯嫮。

  “你不说话,本太师就当你答应了。”侯嫮直起身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哪里说的不对,“你就先在候府住上一小段时间,本太师会给你找个好爹娘的。”

  侯嫮说着,做到梳妆台前,刚打算要将头上多余的发饰拆下来,手中动作一顿,

  “这些日子,小嘉乐就交给你照顾了,”侯嫮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管事夫人,

  “不得怠慢。”

  “是,太师。”

  管事夫人抱着小嘉乐出了房门,侯嫮任着外头的风透过窗户缝一阵一阵往里吹,将屋里不该存在的味道彻底散去,直到觉得鼻头微微发酸,这才起身关了窗户。

  慢悠悠磨着墨,侯嫮准备开始写要寄给佩玖信。

  说是时常写信,十天一次画像,可到底佩玖去的是北漠,住的地方是狼主附近的屋子,要送信件过去,并不容易。

  尽管如此,侯嫮还是写了。

  先是问了佩玖的身子,又问了饮食住所,叫她受了委屈千万与自己说,可别一个人呆呆傻傻的什么苦都自己吃了。告诉她边关驻守的钟招是她提拔上来的,有事大可以找他,实在不行,看在同为一朝臣子的份上,宫铭也会多照扶她几分。

  给佩玖的信是写好了。

  狼毫沾墨,另起一封。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再过一月有余,贺兰山便可以着手种植番麦,番麦滋事重大,侯嫮做的打算是,叫王府那些亲兵去劳作,在未成功前不得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消息,对外……

  便说是药材。

  若是种植失败,便将余下种子遣人送回上京,若是成功了,要做的事情就更多。

  排在最前头的,就是千万不能让北漠人知道!

  两封信写好,侯嫮将烧的热乎的漆液倒下,盖章一印,封好火漆,放在桌旁。

  明日再一同交往信使。

  姬辛大刀阔斧地处置了肖志恩等一部礼部成员,惹得朝臣近些时日人心惶惶,一下朝便有十余人明里暗里找她打探消息,都被侯嫮含糊几句糊弄过去。

  那日过后,姬辛问她,

  “太师可否会觉得朕过于残忍?”

  “不顾朝臣言谏,不管百姓悲苦,恣意淫乐,苟且偷生,上下暴行,是为不仁。”侯嫮将萧承文交给她的最新的一份的写了关于臣子私下风评内容的一叠纸递给姬辛,

  “陛下处置乱臣,肃清朝堂,是从天之举。”

  侯嫮鹤眼清透,直直对上姬辛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之意。

  这是姬辛登帝以来第一次大动作,宣武门的鲜血,近百人流放边关,赐死的更是不在少数。

  许多人害怕惶恐的时候,只有侯嫮想到,姬辛夜晚会不会有一丝害怕?

  那双眼似乎可以包容世间万物,轻易抚平了姬辛内心的那一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