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嫮坐下，稍稍仰头看向身侧的凌志宇，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

  “你是当时那个给楚大将军献计的羽林军小兵?”

  凌志宇面色微红，有些腼腆地抓了抓头发，“回太师，是我。”

  侯嫮上下看了他两眼，而后慢悠悠收回目光，凌志宇年岁不大，脸上的肉也比常人要多些，看起来憨态可掬，半点不像个羽林军。

  “是你自己要来候府找本太师的，还是楚大将军叫你来的。”侯嫮接过旁边狱卒递来的水，微笑颔首表示谢意。

  “是将军叫我去候府找太师的。”凌志宇乖乖回答。

  侯嫮眼睫颤了颤，心中有了些计较。

  钟招已经出发前往贺兰山，若是不出意外，大抵一辈子也就待在那里了，她是该再培养几个好的武将苗子。

  许是侯嫮自己也是文臣的原因，她总能发现许多文采不凡且心术正品德好的人，可之于武将，不知是她要求高了些，还是实在没有这个眼光。

  挑挑拣拣近十年，也就一个钟招勉强入眼。

  “在羽林军怎么样？日日巡逻皇宫上京，想来是很累的。”侯嫮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问道。

  “将军分配得好，只要做好本职的事情不犯错，也就不会累。”凌志宇低着头，周围寂静一片。

  侯嫮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有许多狱卒，可还是安静得很。

  这份安静，是为了施加压力给予牢屋里的犯人。

  “你倒是实诚。”侯嫮捧着杯子，不喝水也不说话了，就坐在那里等着姬辛的到来。

  黑暗，寂静，一点一点放大了人心中的恶念，恐惧，惊慌，直至他们崩溃。

  侯嫮阖上眼，让自己不受周遭环境影响，没有拿杯子的手抚上胸口，感受着那一声声的心跳。

  “陛下。”

  脚步声混着响起的问好声，侯嫮站起身，将杯子放在椅子上，上前几步，还不忘看一眼旁边的凌志宇，见他礼仪并未出错，这才看向声音传开的方向，

  “陛下。”侯嫮弯腰行礼，裙摆有一部分与地面齐平，沾上了一点灰。

  姬辛走至侯嫮跟前三步，而后停了下来，手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纸来，

  “怎么样，肖志恩认罪了吗？”

  侯嫮摇摇头，“并未。”

  姬辛称呼他为肖志恩而非肖大人，看来，是因为掌握了他的罪证。

  “本来这些事也用不着朕亲自审问，”姬辛嗤笑一声，看着手中那叠纸，“朝中上下，多少官员贪污腐败，打的就是朕不会轻易动他们的念头！”

  “朕就是要抓几个人问罪，让他们好好瞧瞧，朕究竟敢不敢！”

  “开堂！”

  姬辛坐在上首主座，下方是侯嫮，侯嫮对面则是大理寺卿聂钦海，还有丞相林鸿。

  侯嫮可没忘记，萧承文承上来的纸上，也有聂钦海的名字。

  受贿错判案。

  若是因着一些钱财就可以将无辜之人打入天牢而让真凶逍遥法外，世间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礼部众人被一一带上来，手上脚上还带着镣铐。

  侯嫮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就移到了聂钦海的脸上。

  他的鼻子不自觉动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衣袍下的手往里缩了缩。

  聂钦海，紧张了。

  侯嫮拿过桌上的茶杯，借着动作挡住嘴角的弧度，却还是被站在身后的凌志宇看了个清楚。

  这般庄严肃穆的时候，无论是上座的姬辛，左右座的各位官员，还是下方犯了错被缉拿的犯人，都是脸色认真无一丝笑意。

  能抽出心思慢悠悠喝茶，还时不时看看周围人表情的，大概也只有侯嫮一人了。

  “陛下，陛下。”肖志恩跪行了两步，锁链声响，“老臣是冤枉的啊陛下，求陛下明鉴啊！”

  “肖大人是冤枉的？”姬辛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陛下，求陛下明查啊！”肖志恩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也算两朝老臣，年纪上当姬辛的爷爷也是当得的，此时这般模样，许多人都不忍地别开眼不愿在看。

  “既然肖大人是冤枉的，那写信告知礼部一部主事如何扣下贺兰山粮草的人是谁？”姬辛睁着一双大眼睛，语气里满是疑惑不解，

  “这信可不止一封呢！”姬辛笑笑，抽出几张纸来，

  “粮草至城外，自有山匪出没，隐藏其中，得尔周旋……”

  姬辛挥了挥信纸，面上笑意愈发地深，“也不知道是谁写了这些东西，平白叫朕误会了肖大人。”

  肖志恩身子一僵，面色比来之前还要灰败，姬辛这话，分明已经是掌握了他的罪证！

  “让朕看看，是谁冤枉了肖大人。”姬辛说着，打开纸目光看向信件下方，“肖惠。”

  “巧的很，竟然也姓肖呢，让朕看看，哟，”姬辛挑眉一笑，“这旁边竟然还有肖大人的章印。”

  姬辛放下纸调笑道：“莫不是这肖惠是肖大人的族亲？竟然用了肖大人的章印，还犯下这样的错，真是该死。”

  “肖大人，你说，肖惠该不该死？”

  侯嫮眉眼微垂，礼部尚书肖志恩的字，就是单字惠。

  她不信姬辛不知道，其余人也不信姬辛不知道。

  肖志恩自然也不会侥幸觉得是姬辛不清楚他的字。

  姬辛是故意的。

  肖志恩的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其余牵扯进来的礼部众人死死弯着腰，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去。

  “肖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姬辛笑着，笑容越深，语气越温和，其背后帝王之怒就越盛。

  “肖惠，该不该死？”

  “陛下，臣知道错了！”肖志恩重重磕下脑袋，声音大的很，侯嫮眉心一跳，唇也就抿了起来。

  “陛下，陛下，是臣一时利欲熏心，臣知罪，求陛下饶臣一命，陛下，陛下，”

  肖志恩不间断磕着脑袋，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陛下，求陛下看在臣年事已高的份上，留臣一命，陛下，陛下，臣知罪了陛下……”

  “肖惠的错，和肖大人有什么关系？”姬辛讥笑一声，挥挥手，示意宫人将那些罪证分发到其余官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