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嫮弯着眉眼听着佩玖说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声，“怎么，还是不想进太医署？”

  “治病救人我是愿意的，但佩玖不愿做官。”佩玖说着，扭头看向一旁的侯嫮，“我不想被拘着，现在这样就很好。”

  侯嫮眉眼柔和，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希望佩玖能进入太医署，多少有个身份，这样她便有了立身之处，将来若是她……

  佩玖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只是终究要看佩玖自己的想法，侯嫮再想为她好，也不会将自己的念头强迫佩玖去做。

  佩玖和姬辛都算是侯嫮带大的。

  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侯嫮从来不会多管佩玖的人生，可她却给姬辛的一辈子画了个圈，画了个名为明君的圈。

  在这个圈里，姬辛做什么都好，却不能走出这个圈一步。

  “现在太医署有事需要我我就去，没事就在府里陪姐姐，多好！”佩玖笑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稍稍垂眼看向身旁的侯嫮。

  侯嫮点点头又摇摇头，“医书众多研读费时，医术更需得集百家之长，你时不时回趟候府，难道太医署就没人有意见？”

  “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佩玖一撇嘴，“我又不是太医署的人，打个杂工而已，他们说什么我也不在意。”

  “你呀。”侯嫮有些无奈，对佩玖这事倒是上了心，想着什么时候得去和太医院提点张乙坤说道几句。

  佩玖到底年少不知事，又养在候府长成了这般性子，不爱别人拘着她，行事也颇有自己的个性。

  怕是不小心会得罪些人。

  侯嫮不怕别人不开心，她是怕佩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吃了亏。

  她这个做姐姐的，历来忙得很，总有看顾不到佩玖的时候。

  只是侯嫮忘了，佩玖只比她小了几个月而已，身量更是比她还要高上半个脑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瘦瘦弱弱眼睛却大的出奇的小女孩了。

  …………

  …………

  房屋的门窗关的紧紧的，屋内很是闷热，金萱坐在床上，手把玩着那柄华贵的匕首。

  看着精巧，却连人也杀不了。

  短短几个月过去，金萱瘦了许多，原本还算圆润的脸庞脱了像，她再没有穿过及膝的裙子，而是穿着长裤，长靴。

  在这八九月的天里，与其余人格格不入。

  鼻头的雀斑也不像随时要飞起来的雀鸟了，像肮脏的泥，沾了雨水被抹在脸上。

  目光有些呆滞。

  没了往日灵动可人的模样。

  被金单岺问起的时候，金萱用担心金单岺的身体，加上年纪到了身形开始抽条，而且最近苦夏吃不下东西做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阿塔很聪明。

  金萱缓慢地眨了眨眼，他迟早会发现的。

  阿塔身体本来就不好，天越前些时日派来的所谓的太医，根本找不出治疗方法。

  她不能再让阿塔担心。

  可金萱并不知道要如何改变如今的局面。

  阿塔有八个孩子，她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唯一的女儿。

  相比上面的哥哥……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哥哥，他们都是禽兽！

  她武力比不过，身后势力更比不过，同样条件下，没人愿意帮她，没人愿意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金萱缓缓握紧手中的匕首，刀鞘上的宝石印着掌心的肉，有点疼，但远远比不上这几月她受的疼。

  还没等金萱想出个头绪来，房门被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背着光，金萱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想想，应该是在笑。

  而且是故作温柔的笑。

  让她恶心地要把方才的饭吐出来！

  他关上了门。

  金萱看清了他的脸。

  果然是那副面孔，那副笑里藏刀。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匕首落地的清脆声音，手挥到脸上发出的巴掌声，

  “小无忧，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乖？”

  “嗯？”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一点，不好吗？”

  …………

  金萱拿着被水打湿的布巾一下一下擦拭着自己的身子，力道很重，将皮肉擦的红红的，有些地方差点擦出了血。

  北漠水源稀少，她没办法洗澡。

  一点水浸湿布巾，就是她让自己变干净的办法。

  可她大概是干净不了了。

  气味仿佛要浸润到她的骨头里，从内里开始糜烂，一点一点表现出来，等到表皮出现斑驳时，里头早已经腐朽不堪。

  金萱擦好了身子，穿上长衣长裤，还有长靴。

  全身上下除了脸几乎包裹的严严实实，将那些青紫的痕迹掩盖，不为外人所知。

  她照例出了门而后径直朝那些天越太医住的地方走去。

  那些天越太医并不主动和他们这些北漠人说话，平日里都安安静静的，有人问到阿塔的病情时，他们才会开口。

  应该是不屑的。

  不屑和他们这些蛮夷之人说话。

  金萱以前从来不觉得北漠是蛮夷不开化的地方，她觉得北漠很好。

  虽然种不了多数粮食，水源也稀少，还有时不时的黄沙。

  可这里有爱她的阿塔，有她的好朋友，这里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她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可这几个月的时间，好像全都变了。

  她的朋友不理会她，那些以往好说话的阿塔的下属也一个个露出凶相。

  原来除了阿塔，每个人对她好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明白的太晚，阿塔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将要倒下时，金萱才猛然惊醒。

  没有礼教，没有上下尊卑，没有人伦道德。

  北漠确确实实在天越人看来，就是一个蛮夷之地！

  金萱照例搬了一把小凳坐在门口看着那些人熬药。

  这些天越太医应当是不会动手的，毕竟是在北漠，狼主要是喝完药出了事，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金萱坐在这里，是怕有人要借这些人的手在金单岺的药里下毒。

  尤其，是她那七个哥哥……

  他们狼子野心，个个都想登上狼主之位，为此，甚至可以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金萱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这就是北漠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