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回京
作者:爱笑的暹罗      更新:2022-05-01 19:27      字数:3803
  “没有为什么。”

  郁欢面不改色,她伸出手指挑起蜷缩在王后怀里的小男孩的下巴,轻声问道:“你恨我吗?”

  她只是想知道,在这样的境况下,真的会有人不生恨吗?

  小男孩的睫毛很长,垂眸时盖住了眼神,他脆生生道:“不恨。”

  郁欢收回手,下了囚车,“你只有两天时间考虑。”

  不恨,不可能不恨,只是在掩藏那份心思,就像她在教主面前表现地那般乖顺一样,其实背地里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血海深仇如何不报,国破家亡,一个小孩会隐忍着成长到不可控的地步。

  可她想看,是她不同还是天下人与她一同。

  翌日晚。

  宇文镛便给出了答案,“宁其平凡一生,不要颠沛流离便好,当我求您。”

  “没有求不求的,这是那交易的一部分。”郁欢敛眸,朝着小男孩伸出左手示意他牵,她始终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想从其中看到一些她想看到的情绪。

  小男孩强装镇定地搭上她的手。

  王后一直没有动静,甚至这些天来郁欢从未听她开口说一句话,此时她睁开眼,满眼慈爱,母爱给她渡了层金光,她是那么地温柔,“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她要和他一同赴死。

  只是对不起筠儿,不能陪着他长大了。

  郁欢微挑眉,“我不太懂这种感情,这不应该比命重要,更何况你还有个孩子,可以共福难,但怎肯生死与共呢?当然,这是你的选择。”

  纵观她一生,说爱的说喜欢的,亲情友情爱情,所有都抵不过命,她可以赴死,但赴死之前必须心中无憾。

  就像她遇见的每个人,在生死关头,说抛下她便抛下她,情意,是那么的不值钱。

  王后难得笑了,她是真的没有恨意,这是战争的代价,无关个人,“郁将军还没遇见那样的人,若他不在,又有什么念头呢,人活着,总需要个念头的。郁将军大善,肯照顾我儿,欣儿谢过。”

  她和宇文镛真的是佳偶天成,对生死都看得很淡,两个人很像,太像了。

  “善吗?”

  郁欢脸色一僵,牵着小男孩的手往外走,一直走到营帐,随行的副官一脸诧异却也没敢多说什么,当作没看见不知道,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他们想活着。

  张白禀告道:“林将军那里已经收到消息了,关于留守寮国的将士也已经分配好了,只等您的到来,寮国的降书也已加急传回京都。”

  张丛赞道:“此战告捷,将军功不可没,若非有您,如今还在牟定僵持着,黎安的城门也不是那么好破的,偌大寮国,仅一年便攻下,真真是难以想象。”

  郁欢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她不想听这些赞赏,在回京的那一刻她的名声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调,但也只有这一战了。

  小男孩紧咬着牙,听这些话他便能明白如今的惨象都是这个牵着他的手的女人一手造就的,他憋住眼泪,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颤抖的身躯却出卖了他。

  郁欢松开手,在主位坐下,低眸瞧着他,一如既往地问着:“你恨我吗?”

  “不恨。”

  随着话音落下小男孩的眼泪也滴落下来,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嚎啕大哭没有大闹,只是拘谨地站着。

  郁欢长叹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起红鸢死的时候了,她真是愚蠢至极啊。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说:“父王...爹爹说我没有名字。”

  他叫宇文筠,不能冠父姓,祖宗宗庙都进不去,父王说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把从前全忘了,什么也不要想,他想要生,可他更想和父王母后在一起。

  郁欢琢磨了半天,才道:“那便取一个虚字,虚怀若谷,如何?”

  这种属于变相的嘲讽,嘲他虚舟飘瓦,嘲他虚词诡说,嘲他和她虚与委蛇,仇恨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对吗?

  所以天下人为什么要怪她呢?

  就像她对郁弘动了杀心,她要各种掩饰,可是谁又知道前世郁弘是如何待她的,那两刀那一脚,她如何不怨不恨。

  小男孩点点头,想问那姓呢,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郁欢念叨着,伸手抚摸着缠在左手上的发带,那发带的尾端绣了一个瑾字,没时间清洗,这发带已经脏了,“阿虚,你没有姓,是个孤儿,懂了吗?至于其他,你自己心里知道便行。”

  阿虚抬头,第一次这么大胆地看着她,看清了她的全貌,“需要我做什么吗?我的命是您保的,是奴隶还是什么全凭您作主,我不会忤逆您的。”

  他在讨好她,出于本能的讨好她。

  “在你及冠之前便留在我身旁做个...小护卫吧。”郁欢瞥了他一眼,她没再继续嘲讽他欺负他,十二年,她想看看这份仇恨能让他变成什么样,她在养虎为患,她想去体会教主的感受。

  阿虚:“好。”

  然郁欢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夜,宇文镛教导了他许多,王后也在说动他放下一切,把从前都忘了,便当重新开始。

  ....

  抵达牟定城时,牟定太守的尸体高挂在城门口。

  玄甲军挤满了整条街道,一声声“恭贺骠骑将军凯旋”振聋发聩。

  费蔺更是红了眼眶,把兵符交还于郁欢,把安排好的事交给她过目,得了应允后才让旁人去办,待到这场庆贺结束他才开始说心里话。

  顶天立地的男儿,就在那哭着鼻子,眼泪就像决了堤一样。

  “郁小姐,费某欠你两条命,一是狼群围困,二是这次,他日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声令下,费某毫不犹豫。”

  “我真的太担心了,也太害怕了,我这条命没了又怎样呢,战场瞬息万变,生死是常态,你这般救我于水火,我真的...”

  “将军,就让我跟随你吧。”

  “...”

  郁欢听得不是滋味,她全然利用,可他却真心相待,若非那信上的符文被宇文镛看见,他根本没命回来,左仆射之子是政敌,她要把他往死里整,他却对她感激涕零,这种感觉,让她羞愧,“你值得的。”

  费蔺闻言又是一阵感叹。

  郁欢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只是公事公办地吩咐了几句,既已到了牟定,接下来的事便都不用她操心了。

  只候回京了。

  至于阿虚,没有人过问,只当是好运替将军挡箭故而被收留在了身边。

  战争结束了。

  但战争所带来的惨象并没有结束。

  仍有很多难民,流离失所,他们想逃却无处可逃,此战花销也大,许多人吃不起饭,甚至于到了冬天,连件厚袄都没有。

  有些家里的男丁被征兵了,死在战场上了,一屋子人都过不下去了。

  回京的途中,无数惨象皆印在郁欢眼里。

  她还是如从前那般冷漠。

  只是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

  ...

  二月二十日。

  探寮大军押着降众回到须句京,迎接他们的是百姓的欢呼与赞美,便是天子,亦在门口亲迎,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眉眼间竟也有可察觉的笑容。

  郁欢骑着马儿走在队伍前端,最终停在城门口,行过大礼后,“臣不负所托。”

  陛下满意地点头。

  此时,囚车悉数被打开,宇文镛走在最前头,早在昨晚他们这些人就已经被换上了玄甲国的衣冠,他领着寮臣在城门前跪拜,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乃献降之礼。

  正当陛下将要下旨赦罪时,宇文镛和王后欣似是约定好一般,抽出一旁将士的剑,刺入彼此的身体,宇文镛怒骂道:“郁欢你胜之不武奸险狡诈,降后仍杀了我儿,我宁死,也不会向你叩首。”

  血流了满地,周围人在喊护驾,可有骠骑将军在又何需别人护驾呢。

  王后亦是决绝道:“寮降于玄甲,我与夫君绝不在郁欢面前乞生。”

  透过人群,隔着数米,郁欢仍能看见王后眼里的乞求,拜托她照顾阿虚,他们夫妻俩以这种形式把交易掩盖,让寮国幸免于拖累,亦让骠骑将军的凶名更甚。

  降王已死,降众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郁欢轻念道:“降王对臣积怨太深,臣几经劝说以为他们已放下杀子之仇,是臣失责,让陛下见此血腥,请陛下责罚。”

  她虽这样说着,但她的动作却是不急不缓,没有跪,只是简单地作揖,最后当着众人面把兵符归还。

  昀溪上前接过兵符,陛下眯了眯眼,没再管她,继续按章程下旨赦罪而后赐衣冠袍带,“骠骑将军郁欢杀伐果断有勇有谋,于探寮一战功不可没。”

  筵宴已设。

  寮臣皆俯首称臣,从此再没寮国官员,只有玄甲官员,他们皆是玄甲国民,那片土地亦是玄甲国土。

  所有的情报早已传回京都。

  每一战的战况都很明了,功劳无疑郁欢最大,不,应当说没有郁欢就没有这场胜利,此无品级实权的骠骑将军一职看来将要赋予实权了。

  郁欢坐在陛下左下方的位置,一直没有开口提纳降一事,她就那样静静坐着,没有邀功没有得意。

  一直到宴席结束。

  费蔺冒昧进言:“臣以为当由骠骑将军明日纳降宣读圣意,受降众叩首,于军营登坛就坐,降者匍匐膝行俯首乞命。”

  不少将领默默点头,无声地附和。

  “臣惶恐。”

  郁欢缓缓起身,道:“臣在降军眼中形若恶鬼,恐犹宇文镛般宁死不低头于臣,若有差池臣担待不起,更况臣女子之身,又是太子正妻,此番易招恶论,还请陛下定夺。”

  她谦虚到让人难以置信。

  陛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既是主帅又是功臣,不过言之有理,奉诏纳降一事便交由刘禹、林凛...关崎三人共处理。”

  被点名的三人忙起身谢恩,“微臣领命。”

  费蔺的功劳远没有失误大,不降罪已是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