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忙起身见礼。

  敬贵妃原名佟卿，说来和府尹佟彬还是有些渊源的，祖籍都是汝南，却发呈两家，她看着比皇后苍老些，却也不失雍容华贵，她没有太多表情，只那样静静打量着这位风头正盛的太子妃，嗓音如鹃，清丽悦耳，“费家那公子已经醒了，闻说是你的功劳，于狼群中战而不怯，陛下有意嘉赏，但在有些事未查清之前，这赏还下不来。”

  郁欢迎着她的目光，笑容谦逊，“妾受宠若惊，未能在围猎中取得成绩，反是引发如此风波，已是大罪过，不敢贪功，此事一定尽快给出一个答复。”

  “素闻太子妃乖戾果敢张扬跋扈，那些个嘴笨的奴才，该罚。如此谦逊明理，是个好孩子。”敬贵妃莞尔一笑，右手佩戴的护甲长又细，指了指身旁伺候的宫女，像是在训斥，随即慵懒地把手垂放在婢女的手臂处，漠然道：“此番生死线上走一遭，定有余惧，晚宴便许你留在屋里修养。”

  “谢娘娘体恤。”

  郁欢低垂眼眸，福着身子，注视着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珠帘晃动，芹嬷嬷忙细心扶着她，却听她道：“都下去吧，去到殿下身旁伺候。”

  芹嬷嬷本能性地关心的话语止在喉咙里，最终化成一声应允，缓步退了出去。

  屋里灯火摇曳，一束烛光比不过前殿的辉煌，姑娘的心思就像那快燃尽的灯芯一般，已到了最后关头，不成气候。

  前殿，灯笼高挂在长廊，列座百席，那些动物的尸首有条有序地堆放在院子最末尾，庞大的老虎尸身带来的震撼感却没有那成堆的野狼隆重。

  百官都在笑着，吃着那些被成为战利品的猎物的肉做成的佳肴，谋杀一事所带来的影响似乎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这场围猎该有的庆贺。

  “不知此次的魁首该算作谁的。”

  “想也是敦亲王，山中猛虎称大王，猎得一王，怎不作魁首。”

  “不见得，虎再勇猛，群狼撕咬之，可应对否？”

  “莫不是还有人以为魁首当为太子妃吧，一届女子，若不是承了费公子的情，哪还有命在。”

  “李大人，这月亮还没西沉，你怎得便喝多了。”

  “...”

  陛下默默瞧着这宴席，忽地问道：“昀溪，你如何看。”

  昀公公也不愧是首领太监，跟随陛下多年，对君心了如指掌，“若无那三箭，敦亲王未必能猎得那猛虎，若无费蔺相护，太子妃未必不能活着回来。”

  君便是君，有些事你只能认。

  “郁掣后继有人，朕心甚悦。”陛下摇晃着手里的夜光杯，环视了一遍周遭，伴随着一声声万岁将酒饮尽，“秋猎魁首，实至名归。如此女子，可为将否？”

  若说前半段还不知是在封赏谁，那这后半句便太明显不过了。

  众臣不语，便是燕凡在此刻也没敢吱声。

  沉默不到片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起身来，林弈孚施施然走出来，笑道：“上柱国之后，莫说女子，便是男子，天下又有几人可比肩。臣恭贺陛下，得此将才，国之幸也。”

  老狐狸的心思谁摸得透呢。

  郁氏和林氏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吗，为何林相反而帮着太子妃说起话来了，言语间的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陛下眼神微凝，“修远，你觉得呢。”

  顾修远忙起身回答，言辞让人寻不到破绽，“郁氏承得天恩，上柱国之风延至今时，儿臣喜得此妻，乃父皇之恩惠。”

  他没忘记郁欢的那句东宫和郁氏是分开的。

  陛下凝着的眼神松了，慢慢挪至最末的宣佩玖身上，很快，又收了回来，落在桌前的夜光杯上，“彩。”

  “彩！”

  众臣皆附和。

  此时，大家明了，不久之后将会迎来一位身份崇高的女将军，东宫将更上一层楼，郁氏也再不是那个摇摇欲坠的世家，光环将重新笼罩在郁氏上空，照亮整个须句京。

  只有宣佩玖的心越来越沉，沉入海底，冰冷彻骨。

  他的姑娘真的成为了一枚棋子。

  另一边，单舟带领着一小队禁军趴在山丘上。

  由两名禁军把守的小门虚掩着，陆陆续续有几个作小厮装扮的禁军演员鬼鬼祟祟地走过去。

  守卫低声道：“今早挂了招子。”

  有人答：“招子不昏。”

  两名守卫相互对了一眼，便放了行，这几个演员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而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单舟所在的山丘。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演了三次对暗号的戏码，仍没有动静。

  单舟拧眉，不动如山。

  身旁的禁军问道：“单统领，我觉得那些人没那么傻吧，这时候禁军私自放行，一看就有大问题。”

  单舟手握紧刀柄，沉声道：“没有问题也得造一个问题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

  宴席已经到了尾声，由于封苑，那些官员也只能宿在这里，草坪上扎起了不少帐篷，原先是没有准备，故而还放了条专道，派遣一行太监去采购所需。

  有些女眷需要香胰什么的，便差随从送些银子给那行太监，让他们帮着带一下。

  可通道开放的时间并不长，这差事接不了很多，可她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不少人眼红这些银子，这时候，这条故意设置的通道便显得格外有用了。

  一个婢女和一个小厮悄摸摸走了过去，婢女低声问道：“能否行个方便？”说着，掏出一个小银块递了过去，“不是苏绣的枕头，我家小姐睡着不习惯。”

  守卫左瞧右瞧，好心劝阻道：“后面是山路，不通往城里，天已经黑了，便是出去了，也没地方能买着。”

  这时，单舟摆了摆手，示意演员禁军就位。

  那婢女面露难色，也理解守卫说得意思，只得遗憾地回去，走在路上，她瞧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躲在树后偷听着。

  “今早挂了招子。”

  “招子不昏。”

  简单的对话，守卫便放了行。

  婢女把这些尽收眼底，那口号也记在了脑子里，又想起那守卫的话，瞧了天色，确实也难进城了，进了城那些商铺也是该关门了，便打起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