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凤姐布网,顺势而为贾母就计

  平儿闻言，好一阵缄默，脑子里一阵思绪翻飞。

  旺儿走前曾经告诉过凤姐，自从凤姐退出放贷一事，薛蟠目下已经填补了凤姐的位置，薛蟠做事跟凤姐之前放贷那种偷偷摸摸做派大不相同。

  薛蟠眼下正与冷子兴、王夫人三家联手,开了家地下钱庄,专放印子钱，王夫人与薛蟠出放贷本钱,冷子兴负责经手，所得抵押品,诸如房产、田产、古董之类，也由冷子兴负责包销,而后三家分账。

  另有金荣，纠结了一班街面上地痞、流氓、打手，负责收贷，他们是不问情由，只管盘剥，搞得一些借债之人人心惶惶，后悔不跌。

  平儿还知道，冷子兴除了贩卖古董，只要赚钱行当，他无所不做，他还暗地替贾雨村等一般官员，处理所得赃物。

  平儿暗暗思忖，倘若被袭人获悉这些秘事，一旦捅出去，从冷子兴打头，一路下追，最终会追到王夫人，继而会连累整个贾府，最终也会连累凤姐，殃及自己。

  平儿虽然顾念与袭人姐妹情分，对袭人遭遇不忍心，可是想到此事会连累贾家一大家子，跟着倒霉遭殃，她这爱心就转移了，比起袭人倒霉，平儿更不愿意看到贾家受到波及。

  平儿这里正在左右衡量，暗自琢磨，却不料凤姐等着平儿答复，却见她兀自发愣，半天不搭理自己，心下急了：“平儿，想什么呢？”

  平儿这才醒神，忙言道：“回二奶奶，这事儿恐不大好办，要想掌控袭人的动向，须得与她近距离接触，方能获悉，而我们府中之人，袭人大都认得，恐难成事。”

  凤姐略一思忖，复又笑道：“这且好办，你拿一百银子与媚人，让她父母出面，在薛呆子那屋隔壁左右，任意租下一屋住下了，叫她父母依然买些针头线脑，或是胭脂水粉，做些小生意，就近监视，袭人毕竟女人家，应好掌控。让媚人父母记下跟她有关联之人即可，还有，薛呆子的行为也给我记下了，若他有什么异常举动，让他们立时报我知晓。倘若能跟袭人套上关系更好了。”

  平儿依言而去，使了林之孝家里着人与媚人传信：“二奶奶有请。”

  隔天，媚人接信而来，给凤姐带了些新鲜菜蔬，给小哥儿送了全套衣衫鞋袜小斗篷。

  平儿与她两人闲话几句，便切入主题，一番交代：“呢不鞥能亲自出面，只叫你父母去，告诉他们，做生意只是幌子，为主是监视袭人以及薛家动向，奶奶说了，每月开会与他们二两月例银子，叫他们切勿担心钱财。”

  媚人点头接下银子：“叫二奶奶放心吧！”

  平儿却有些担心：“你父母都是老实人，恐不会愿意做这等事儿，倒要难为你了，好好与他们说说。”

  媚人一笑：“我姐姐可人死了呢，袭人虽然被撵，却还活着，我爹娘正报仇无门，这送上门的机会，他们定会心甘情愿为二奶奶效力，请平儿姐姐转告二奶奶，但放宽心，除非袭人不动作，否则，我们定要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平儿点头：“嗯，这就好，二奶奶说了，你若有信儿，只可与林之孝家里的联系，倘若一时寻不到人，也不要心急，万不能硬闯贾府，免得落到周瑞与二太太手里就不好了。若真是十万火急之事，就到后廊上五嫂子家里去找芸二爷，或是直接把信儿交给芸儿母亲五嫂子，我们也就得信儿了。”

  媚人见平儿说得郑重其事，也郑重点头答应下了。为防万一，平儿又给了媚人两只五嫂子绣给凤姐的锦缎荷包，让她作为找五嫂子的凭信。

  媚人临别交给平儿一本秋下收成明细，言道：“年前来了几次，都没碰见林妈妈，拖到今天才交来，请姐姐转告，让二奶奶见谅，我们不是故意拖延。”

  平儿回府，与凤姐报备，凤姐却对媚人大为赞叹：“媚人这个丫头还真是不错，既能干又忠心，一个五百亩的小庄子，一片瘦果园子，一季倒有有一千多的收益。可惜我那四个陪嫁庄子，合起来两千多亩，他们每年给我二千银子还要喊破天去，还要我打赏她们，真是喂不饱的鹰，等我好了，一个个开销她们去。”

  平儿忙拍哄激动异常的凤姐：“我的好二奶奶，消停些呢，这还在月子里，生这些气做什么呢，媚人一心一意原是好事，若引得奶奶动气，我还宁愿她也贪呢。”

  凤姐被她怄得笑了：“你个小蹄子，就你嘴巧会说，哎，我记得去年不是秋季收益九百两吗，今年如何多了二百多银子？”

  平儿看看账簿，言道：“哦，这她也说了，前年秋下，媚人请了两位有经验的果农，专门管理后山一百亩果园子，所有果木都重新修枝嫁接，培土施肥。今年就见效增产了，春上还买了鲜花入城，两个果农很有经验，也有熟路子，建议媚人把果园子桃李梅枣儿不卖鲜果，都制成了蜜饯出卖给果子铺，一下子收入翻番了。”

  凤姐一听倒乐了：“这可真是行行出状元啊，嗯，告诉媚人，两个果农让她长期定下了，月例二两银子，另外，今年庄子增收二百两，媚人茜雪两人除了惯例二十两，你每人再加十两银子红包给她们吧。”

  平儿笑着答应：“奶奶真好心，人家恨不得白用人，奶奶到给人送银子。”

  凤姐嗤笑道：“去，说得我跟菩萨似的，告诉你，无用之人贴钱给我我还不要呢，有用之人我乐意给人送钱。”

  正说话，贾琏来了：“嗳哟，这般大方，奶奶也给我几个银子花花呢。”

  凤姐看贾琏一眼，嗔笑道：“平儿，赶紧着，把老太太给巧姐儿卖果子吃的那个，那个二十两红包给你二爷拿去耍去。”

  贾琏一听，指着凤姐咬牙切齿恨道：“你就作践我，哼哼，我就是抢女儿零花钱的无耻爹呢！”

  平儿却来一笑凑趣儿：“要不然，哥儿预备明日洗三用的金银锞子，也不少呢，二爷拿去先用呢！”

  贾琏更是恨得咬牙：“你们两个就合起伙来埋汰我吧，啊，昨个不是我舍命又舍财，绊住呆霸王，你们两个搞得成呢，好，好，好，看你们今后还求我呢！”

  凤姐暗地一使眼色，平儿也不做声，笑嘻嘻忙上前替贾琏宽衣，又替他掐捏一番肩背、胳膊、腿儿，贾琏的炸毛方渐渐顺了。

  凤姐这才笑问他：“哥儿明儿洗三，吉祥姥姥约好了？我婶娘家里通知了呢？”

  贾琏笑：“嗯！”忽然来了精神：“你说，娘娘会不会使人来呢？”

  凤姐心里一紧，她就听不得提元春，想起王夫人干的事情，凤姐就烦躁，可凤姐知道，今儿不是烦的时候，因笑道：“哦，这谁知道呢！”

  一时，三春姐妹来看小侄子，宝玉也来了，拉了贾琏一边去问缘由，把话岔开了。

  宝玉得知袭人自愿跟随薛呆子，叹息一声，也就放开手了。

  一夜无话。

  翌日，正月十八，凤姐儿子出世三日，贾葳小少爷洗三的日子。

  平儿一早服侍了凤姐用餐，就开始忙这准备，一时迎春也来帮忙，两人指挥者凤姐里的丫头嬷嬷，还有迎春房里的大小丫头全部投入准备中，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再过一时，老太太屋里鸳鸯也来了，说是老太条不放心，让她来看看，要不要帮忙。

  平儿正好拉着她一起帮忙，对着单子一一验看，先检查厅堂上的十三神像，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的数目，又到凤姐房里验看已经摆好的炕公，炕母，以及供品。又查看了炕上洗澡的铜盆，装清水的银碗，舀清水的银匙，以及一钵钵添盆用的枣儿、桂圆、栗子、花生之类喜果。

  鸳鸯见事无巨细都已经铺排整齐，这才满意的回转，给贾母报信去了。

  午餐后，吉祥姥姥大驾光临，贾府阖家女眷俱已到齐，吉祥姥姥各住上香叩首。

  洗三正式开始。

  贾母首先给洗三的铜盆舀了清水，吉祥姥姥忙念叨：“清水长流，聪明伶俐。”

  贾母放了枣儿、栗子入盆，吉祥姥姥忙念叨：“早儿早立。”贾母又放了金银锞子玉戒指，吉祥姥姥忙笑眯眯道：“金玉满堂，富贵吉祥！”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婆媳、李纨、三春姐妹，还有一早赶来黛玉、薛姨妈母女，史湘云与她婶娘，凤姐婶娘母亲，都往盆里添加了金银首饰或是玉器玩物，以讨吉祥嬷嬷的口彩，为小哥儿添福寿。

  黛玉、湘云、宝钗、三春姐妹等兴致勃勃都围着小哥儿细细观摩，论证这个活宝贝长得到底像琏二哥，还是像凤姐。

  三春姐妹一致偏向于小侄子长得像贾琏，宝钗随声附和笑说：“这是自然，贾家人岂能随别人长相呢。”

  黛玉细细瞧瞧一番，说道：“我瞧着也不能一概而论，这小侄儿眼睛脸颊呢，我瞧着像凤姐姐，鼻子嘴巴眉毛耳朵又像琏二哥，总的来看，像凤姐姐多些呢。”

  史湘云闻言，也细细瞅了瞅粉团团的小侄子，抚手笑道：“嗳哟，我也觉得像凤姐姐多些呢，我听婶子说过，嗯，说儿子像母福气多，小侄子眼见是个有福之人呢，老祖宗，您说是不是呢！”

  贾母乐呵呵点头：“玉儿云儿，说的很是！”

  三春姐妹并宝钗闻言，忙着仔细一番观瞧，都点头附和：“细看呢，的却更像凤姐些。”

  凤姐听得眉开眼笑，贾琏也不见怪，乐呵呵呵与妹妹们打趣：“管他像谁呀，反正我的儿子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邢夫人笑得最得意了。

  凤姐一时看见王夫人薛姨妈，无端端想起他们合伙招进门的隐患袭人。

  凤姐心下纠结无比，有心提醒一二，又怕害了袭人性命，折了自己哥儿福寿。不说却又如噎在候，心里难免暗恨王夫人，不给下人栽花光栽刺尔。

  凤姐恨不得立时跟她划清界限，可惜却是不能。凤姐年夜试探过贾母，说金陵几千亩土地，交给外人不放心，问开年了，自己能不能够跟贾琏一起常住金陵，打理祖产。

  贾母闻言稍稍沉默方搭腔，言说让凤姐委屈，再帮帮自己，至少要等到宝玉娶亲或是中举之日，那时无论自己在与不在，都将帮凤姐达成心意。

  贾母说话目光殷切，语气十分委婉、速度十分缓慢、语音分外低沉，或者说这话里饱含一位老人的无奈与祈求。

  凤姐当时就没再说下去，只得哈哈一乐：“老祖宗您可要长命百岁，凤丫头跟您说笑呢，孙媳妇且舍不得老祖宗呢。”

  凤姐想提前出走的的愿望，就此落空。

  就凤姐一愣神的功夫，吉祥姥姥已经洗三完毕，到院子念念有词焚烧炕公炕母：“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随即又压炕灰，向凤姐贾琏道喜：“恭喜大爷奶奶，炕公、炕母保佑，哥儿从此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啰。”

  贾琏凤姐忙不迭使人赏钱，平儿帮着吉祥姥姥收起所有金银珠宝红枣小米栗子花生，偌大一件袍子差点没包下，吉祥姥姥笑眯眯收好钱财，被平儿安排坐席吃酒去了。

  所有亲戚女眷都被请去吃洗三面，只剩下李纨挨挨蹭蹭，候众人都去了，她方挨着凤姐坐下叹气：“凤丫头，你要快些修养好了上任吧，嗳哟，我可做不下去了。”

  凤姐一笑：“怎的了？我们闷葫芦嫂子撅了嘴，看来问题很严重哦。”

  李纨抬眼瞄瞄门口，悄声言道：“这个月二十一，宝钗妹妹生日。”

  凤姐一笑：“这有什么，府里刚省亲，有酒有菜有戏班子，不消你花一分钱，还不好办呢。”

  李纨咬牙一指凤姐额头，叹气道：“若像你这般说法，我还愁什么呢，太太要求我们大办，说了不光要请外面的戏班子，说是规模比照林妹妹，只许高不许底，寿桃要六六三百六，银丝挂面三百六十斤，你说这些都谁吃的完呢？还叫我晓谕府里姐妹，薛大妹妹及笄，不许马虎从事，要慎重对待。”

  凤姐知道她纠结的症结何在，偏要装愣，笑道：“太太既是有，你就比照林妹妹上次所办格局，高半格办去就是了呗，还烦什么呢！”

  李纨火儿了，啐口凤姐：“呸，上次老太太出钱，你有私下帮忖，到我不知道呢，且不请外亲戚呢，太太不拿一分银子，老太太也没发话，倒叫我们怎么办呢，唉，三妹妹也愁得很呢，我这跟你备报一声，说不得只好从流水账上出了，笼统那么一唬弄，就说你家哥儿洗三开支了。

  凤姐噗哧一笑：“打嘴，我有那么大儿子呢。”凤姐说累了，歇了一歇，见李纨求的心切，到底不忍心，与李纨出个主意：“不如你去直言禀报老祖宗，把这事儿来龙去脉说清楚，看老祖宗什么意思，你就照老祖宗意思办，太太再作兴，眼下也拗不过老祖宗，不过我猜想呢，拉祖宗或许会办的更热闹些呢。”

  却说李纨得了凤姐锦囊计，当晚与探春去回贾母，如此这般一番叙说，贾母闻言眉头皱了半晌，忽然一笑言道：“就按你婆婆说的办，给所有亲眷家女眷都下帖子，帖子要写明了，二太太替金陵皇商薛家大姑娘薛宝钗办及笄之礼，敬请各位亲眷赏光。”

  贾母临别又吩咐李纨，叫她告诉贾琏，让府里掌管文书相公，给各府亲眷，下正式烫金请柬。

  贾琏隔天就得了消息，回房跟凤姐嘀咕，薛大妹妹不过亲戚家小姐，及笄礼般的这般招摇做什么，年前二妹妹也没这般呢?

  凤姐知道贾琏直性子，闻言但笑不语，背后却对平儿抿嘴一笑：“老祖宗这招忒高了！”

  平儿却笑道：“嗯，老祖宗这是看娘娘面子，给二太太长脸贴金呢。”

  凤姐抿嘴一笑，斜眼瞧着平儿嗤笑：“哈，傻丫头，还贴金呢，老祖宗这是撵人了！”

  平儿皱眉，明明大操大办，好吃好喝呢，怎说是撵人呢？有些不明所以：“这话从何说起呢。”

  凤姐招招手，让平儿挨近些，笑道：“老祖宗玩弄太太与薛姨妈呢，太太与薛姨妈施小计，想借给宝丫头做寿，稳固她在府里的地位，让人觉得她与众不同。

  老祖宗可是老封君，玩了一辈子心计了，你看我们老太爷那么多姨娘，却没有一个庶子庶女出世就知道了。

  太太姨太太的心思，老祖宗岂能不知呢，这是顺着她们的意思，却给她们玩个拖刀计，刘备招亲，知道吧？”

  平儿接口道：“刘备招亲，天下皆知。”

  凤姐一笑：“对咯，就是这话，老祖宗接着太太自己的嘴巴，一下子嚷嚷的满京城都知道了。烫金请柬，这是正儿八经，向众人昭告，宝丫头到了说亲的年岁了，姑娘年岁大了，该说亲出嫁了。

  换句话说，这也是在告诫我们太太与薛姨妈，宝钗又不是孤儿，薛家又不是没房子，没有姑娘从亲戚家出嫁的道理。薛姨妈如果聪明，就该自己主动提出搬回自家去。

  你想想啊，宝丫头上有母亲依靠，下有兄弟照应，原不该常年接住亲戚家里。当年来时，说的是走亲戚，暂时借住贾府，是为了方便选秀，谁知她们却在我们府里住了快三年了，哪有这样走亲戚的人呢？”

  平儿恍然大悟：“我说老太太如何这般热心，怪道呢！”

  凤姐却又摇头：“不光如此，太太这般大张旗鼓，亲戚间有心之人就会掂量掂量了，说这王夫人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帮她做媒呢？毕竟我们家眼下娘娘正得势，还有几分面子呢！我们二太太又是贵妃之母，这个面子人家还是要买的。

  再者，宝丫头长像也不错，知书达理也能干，家里富裕多金，哥哥又是个混不论，惹是生非不成器，说不得就有跟太太一个心思，想发那绝户财呢，我们府里那些亲戚之中有心之人，就该上门提亲了。

  依我想啊，宝钗要嫁世家大族人家有爵位嫡长子，估计有些难，次子或是庶子应该会有动心者。”

  平儿又一愣：“哎呀，太太、姨太太可不是这个意思呢！”

  凤姐一戳平儿：“笨啊，她们当然没有呢，不过有人有这个意思呢！”

  平儿回过味来：“哟，老太太啊！”

  凤姐调侃道：“哟，我们平儿好聪明，终于明白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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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我想啊，宝钗要嫁世家大族人家有爵位嫡长子，估计有些难，次子或是庶子应该会有动心者。”

  平儿又一愣：“哎呀，太太、姨太太可不是这个意思呢！”

  凤姐一戳平儿：“笨啊，她们当然没有呢，不过有人有这个意思呢！”

  平儿回过味来：“哟，老太太啊！”

  凤姐调侃道：“哟，我们平儿好聪明，终于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