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后，乔晚带着闷闷不乐的荀蔓蔓和如意回到了驿馆。

  若浓年纪小，待把她哄睡后，乔晚出了房间，刚抬头就见荀蔓蔓和如意二人都站在院子中，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轻轻叹息：“便看他今夜会不会过来，若是他急着想要同你解释，或许还能证明季玖沅心中有你，若是他今夜不来……”

  看着浑身瞬间紧绷的十公主，乔晚柔声道：“便算了吧。”

  其实无论季玖沅今夜来与不来，有些事情都注定无法挽回了。

  她不会让公主插足他人婚姻，从道德层面说，这不符合她为人处世的准则，从务实的角度来说，荀蔓蔓在后宅没有自保能力。

  季玖沅不是个能护着她的，乔晚不想荀蔓蔓去蹚浑水。

  把手中团扇递给二人，乔晚又点了防蚊虫的熏香，也陪她们坐在凉亭中等着。

  天色渐暗，如意捏着手上的络子无聊把玩起来，她心中也有几分奢想。

  她一直惦记着祯祥会不会知道她到了上京，今夜也来看看她。

  三人坐在院中，静悄悄的，不曾言语也不曾动作，偶有嗡嗡声响飘过，也都是些个头硕大的蚊蝇。

  陆承安穿着一身玄色衣袍，抱着长庚从外院跳进来的时候，就见六只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

  他微微侧目，只见乔晚面上神色由庆幸专为失望。

  陆承安挑眉：“你在等什么人？”

  “……”

  虽然看见长庚她很高兴，但因来人是陆承安，乔晚也真的忍不住想发飙。

  她能清晰感受到陆承安跳落在院中那一刻，如意和荀蔓蔓有多么紧绷和高兴。

  可待看清来人后，三人齐齐深吐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不觉得季玖沅今日会来。

  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乔晚跟季玖沅认识多年，如今难免对他有些失望。

  “季玖沅呢？”

  “你在等他？”

  不想在荀蔓蔓面前反复提及对方，乔晚略一犹豫，接过长庚，把陆承安请到了屋中。

  “季玖沅怎么会突然去户部？当年他本该到黄金岛，为什么一而再失约？”

  “你为何突然在意起季玖沅？”

  陆承安轻撩下摆，端坐在屋中的绣墩上。

  他倒是恣意，也不觉着自己是什么外人，拈起桌上茶盏便喝了起来。

  看他那自得的模样，乔晚忍不住暗自生气。

  “十公主等他许久，他失约另娶我自是要过问。”

  “原来如此。”

  放下茶盏，陆承安道：“当年季玖沅本要出发去黄金岛，却被圣上下旨让他于三月内充盈国库，若是让圣上满意，便让他接替谢良骥左侍郎的位置。”

  充盈国库？

  永昌帝怎么会这么不要脸？

  “圣上下旨未说数目，所以季玖沅当时拿出多少银子？”

  “他把秦楼卖了，又拿了你房中的黄金，最后上交八十万两多。虽然数目有些少，但永昌帝看重他赚银子的能力，还是把人丢到了户部。”

  陆承安道：“这几年季玖沅倒是给朝廷赚了些银子，勉强保住了性命，直到他娶了蔺家庶女，才算从这困境中走了出来。”

  “蔺？太子母族？”

  “没错。”

  乔晚敛眸：“季玖沅是赐婚？”

  “德贵妃懿旨。”

  乔晚抱着陆长庚，心思浮沉。

  二人不再言语，许久她才凝眉低声道：“季玖沅今日为何不来？”

  “他为何要来？”

  这话问得乔晚一怔。

  也是，她们又凭什么笃定季玖沅会来？

  他跟那所谓的季夫人，并不似无情无爱的模样。

  季玖沅以前少年心性，颇有几分纨绔子弟那混不吝的模样，可今日那女子不过简单一个动作，便稳住了他的情绪。

  如此听话，他对那女人又岂会无情？

  乔晚透过窗去看坐在外面的荀蔓蔓和如意。

  荀蔓蔓仰着头，月光下小姑娘姿容若仙，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如今却透着几分跌入红尘的寂寥和不甘。

  她扭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怀中的陆长庚睡得小脸通红，乔晚把他放在若浓身边，两个小娃娃好像有感应一般，自然而然依偎在一起。

  给他们盖好被子，乔晚坐会陆承安面前：“你如今站队九皇子，是想扶他上位？”

  “九皇子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又是个八面圆融的性子，此子尚有天赋，值得相帮。”

  “德贵妃不是个能容人的，如今九皇子不过太子之身，她便开始插手朝政，日后荀硕明登基，朝中怕是不会安宁。”

  “这同我有何干系？”

  陆承安看着乔晚，眼中弥漫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六年不见，乔晚发觉自己已然看不透他。

  “也是。”

  乔晚表情淡淡的，很是敷衍。

  陆承安见状，把桌上斟满茶水的茶盏推给她。

  举动一如既往贴心，乔晚却只觉得别扭。

  “你回吧，待丁虎同林兰舟从南边回来，便是我离开之时，届时我会带走长庚，这段时日你可以同他多亲近一二。”

  陆承安面无表情，仍自斟自饮，乔晚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便随他去了。

  走到窗前，她看着月光下的荀蔓蔓，心中揪疼。

  这些年，荀蔓蔓和如意同若浓没什么区别，她一直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女儿来护着。

  看到对方如此状态，乔晚很是心疼。

  她站在窗前发呆，陆承安便默默坐在屋中，直到天色微微泛亮，乔晚才惊觉陆承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还抱走了长庚。

  她一夜未眠，荀蔓蔓也是如此，如意虽然喜欢祯祥，但她性子坚强，半夜里知道祯祥不会来便早早离开。

  只有荀蔓蔓，一直从晚上等到晨光熹微、天色大亮。

  待到驿馆开了门，她才站起身。

  乔晚眼见着她冲自己凄然一笑，丢掉了手中那块已然捏成渣滓的桃花酥。

  “阿晚，他们都是骗我的。”

  “父皇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子嗣，母后说我是这天下最矜贵的人，季玖沅说会护我一世周全……”

  “他们都是骗我的。”

  “我幼时在宫中误闯甘露殿，瞧见父皇同妃子厮混，他心生怒意一脚把我从高阶之上踹到了殿外。”

  “我被宫中侍人带回母后寝宫，却无人敢说我因何受伤。后来父皇来看我，他告诉我，我是他最疼爱的孩儿，便是其他皇子也比不上的。”

  “我开蒙之后，母妃不想我被皇子比下去，便日日给我布置了繁重课业，我完成不了，她便让宫中內监掌我的嘴。”

  “我不是父皇疼爱的子嗣，也不是这天下最矜贵的人。”

  “季玖沅……”

  荀蔓蔓眨着泪，哽咽道：“他说护我一世周全，也是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