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抬了案几和凳子去院中，很快便将琴摆好了。然后，一名新来的小丫鬟，便带着一位约摸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

  那妇人尽管上了年纪，五官却十分标致，身段儿更是婀娜动人，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真真儿配得上一句风韵犹存。

  可她美则美矣，却有些不讨方璟棠喜欢。以前方璟棠也是见过不少美妇人的，但他们多是家世显赫的正房太太，气质端庄大气，全然不似眼前这位。

  见方璟棠的目光里带着探究，迟聿笙主动介绍道：“这位是萍若姑姑，我特意请来给你教习的。”

  方璟棠侧目，眼神里带着不解：“教习？”

  “是啊，你这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规矩礼数，都有欠缺之处。至于这才艺嘛，就更是无趣了。”迟聿笙唇角带笑，“你可别小瞧了人家萍若姑姑，二十年前，她可是艳绝秦淮河呢，多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就只是为了能见她一面。”

  艳绝秦淮河！！！

  此话一出，方璟棠顿时明白过来了：“你想要我学的，是艳曲？！”

  迟聿笙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个聪明姑娘，一点便通了。不过这艳曲也只是个开头罢了，你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迟公子，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之前花你的那些银两，我立个字据，一定都会归还于你的！”方璟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我……我真的做不了这些。”

  方璟棠自幼便喜好读书，时不时就偷偷溜去方老爷的书房，寻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古籍。

  其中，有一记录民间奇事的手抄本，让方璟棠格外印象深刻。

  里面提到，在扬州，有一群人，做的行当极为特殊，叫做养瘦马。

  虽然叫做这个名字，可这行当却与马毫无关系。说的是有人将贫苦家庭中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买回来教习，培养他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

  以确保瘦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严格符合达官显贵们的审美趣味。这样被培养出来的瘦马，若是运气好的，能入官宦富商之家，当上个宠妾或者艳婢。若是运气不好，则只能流落风月场所，日日倚门卖笑。

  此等所作所为，不正跟迟聿笙今日之举异曲同工么……

  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才情与相貌，终将变成取悦男人的工具，方璟棠害怕极了。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以后也要像这位萍若姑姑一般，衣着暴露妖媚，然后去向一群大腹便便、年纪能当她爹的老男人曲意逢迎。

  若早知会是如此结局，方璟棠就算是日日跪着求小桃子，也断不会离开方家啊！

  面对着方璟棠的苦苦哀求，迟聿笙不为所动。他伸手挑起方璟棠精巧的下巴，纵然语气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方璟棠彻底寒了心：“我的好棠儿，你当我迟家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么，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今你既已入局，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不……我不能……”方璟棠满眼惊恐，“求你了！我会还钱的！真的！”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迟聿笙低头，附在方璟棠耳边，小声提醒道，“昨夜的事情，难不成你这么快就忘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府衙，找姚县令回忆回忆？”

  闻言，方璟棠身子一僵，再也没有了抗争的力气。

  “乖，只要你好好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迟聿笙又夹了一块糕点放进方璟棠的碗里，“快吃吧，吃饱了你才能有力气跟着萍若姑姑学习啊。”

  可此时的方璟棠，又哪里还吃得下呢！

  碗中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明明样样都十分精巧。可看在方璟棠眼中，却全然没有半分食欲。

  她拿着筷子，迟迟都没有任何动作。

  对于方璟棠这种不识抬举的行为，迟聿笙倒也不恼怒。

  反正，他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小丫头片子。

  “行了，既然没胃口就算了，饿着肚子倒也清醒。”迟聿笙转身向下人交代，“把这些都收了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方姑娘东西吃。”

  迟聿笙倒是想看看，这方璟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看着下人们悉数将餐食端走，方璟棠说不后悔也是假的。可事已至此，她若是立马求饶，便也显得太过没有出息了。

  而且，此时的她，确实什么也吃不下。

  方璟棠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跟着萍若姑姑来到了琴前。

  “我听闻，方姑娘是通晓音律的，不如我先弹一遍，姑娘看看能记下多少？”萍若姑姑说着，便施施然落座了。

  方璟棠这才注意到，萍若姑姑的衣领简直低的吓人。弹琴之时，胸前那波澜的弧线起起伏伏，实在叫人想入非非。

  至于那琴调，就更是靡靡之音了。方璟棠从前还觉得小桃子顶碗无比粗俗，如今见了萍若姑姑，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此时若是有得选，方璟棠觉得跟着宝成班子出去卖艺，不晓得有多清白干净呢！

  很快，萍若姑姑一曲作罢，她朝着方璟棠招招手：“来，你试试。”

  方璟棠立在那儿没动，从小受过的教养，实在是不容许她这般作践自己。

  方璟棠这样的，萍若姑姑见多了。她扭头望向亭子里的迟聿笙，请示道：“公子，可要我按规矩来？”

  迟聿笙欣然应允：“既然有些人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有劳姑姑好生管教了。”

  萍若姑姑点了点头，转身向方璟棠道：“姑娘，那我便失礼了。”

  说着，萍若姑姑竟从袖中掏出了一条两指宽的戒尺，二话不说，便直朝着方璟棠的背狠狠抽去！

  “啊！”方璟棠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笔直的脊梁，顿时便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