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到沉寂已久的雅间里忽然有了动静，小二赶忙推门进来，笑嘻嘻道：“方老爷，今儿的酒菜，您可还满意？”

  “满意！”方老爷点点头，指着桌上一只空了的盘子道，“尤其是那道酱烧肘子，特别入味儿！”

  “您满意就好。”小二负手立在一旁，“这顿一共八十二两银子，我们掌柜的特意吩咐给您抹个零，给八十两就行。”

  “怎么个意思？”方老爷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是要我付钱？”

  “您好歹也是咱们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吃了饭不付钱，难不成是想赖账么？”听方老爷这莫名其妙的话，小二敛了笑意，连神色都跟着凝重了起来。

  “不是……”方老爷急了，“今天这顿饭是常老爷主动说请我的，怎么变成我付钱了呢？”

  “那这事儿您得自己个儿去找常老爷理论去了，他走的时候可没付钱。”见方老爷脸色有些难看，小二主动给了个台阶下，“那兴许是常老爷喝多了，把请客这事儿忘了呢。您二位是朋友，请客吃饭这种事情，你来我往的都好商量，但别为难我们这开店的啊。”

  “可是……”方老爷为难，“八十两也太贵了，我们才两个人，别不是你们看我喝醉了，故意宰我吧？”

  “方老爷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啊，咱们醉香楼一直是明码标价，光是这个临窗视野最好的雅间就得额外多付十两银子，您中午就来了，一觉睡到晚上，耽误我们做生意，按理是该收双倍价钱的，如今我们都没计较，再算上这四坛陈酿的女儿红，可都是我们花大价钱才收来的。还有这一桌子的好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八十两哪儿贵了？”

  “那什么，小兄弟，今天这顿饭，真是常老爷主动要请我的，连什么雅间、女儿红陈酿还有菜，都是他自作主张点的啊，你现在让我付账，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方老爷思前想后，从怀中抠抠搜搜地掏出来一两银子递给小二，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你看这样如何，这一两银子我赏给你，你去常府跑一趟，就说常老爷走的时候忘记付钱了，把这顿饭钱给讨回……”

  方老爷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小二一口拒绝了：“方老爷，您说的办法不符合我们醉香楼的规矩，我们是小本儿买卖概不赊欠，常老爷既已离开，您却还留在这里，我们便没有上门去讨要的道理。”

  “哎呀！那我现在不是拿不出八十两么，我本来只是想着随便去茶楼喝个茶，谁承想常德非说请我吃饭，我寻思着吃就吃，哪知道竟然会花八十两银子？！”说着说着，方老爷的语气竟然渐渐委屈了起来。

  尽管现在小桃子接了掌印以后，一家人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可也远到不了一顿饭八十两的地步啊！

  方老爷若是咬牙付了这笔钱，接下来估计两三个月都得紧巴巴的。这钱要是跟他在乎的人一起花了，那方老爷心里还能痛快些。

  最关键的是，常老爷只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又没什么合作价值，哪里配花这么多钱？

  方老爷寻思着，以后常老爷也别叫常德了，改名叫常缺德还差不多～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方老爷么？”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方老爷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却见方璟棠通身打扮的珠光宝气，在好几个小丫鬟的簇拥下，轻摇罗扇立在门口。

  方老爷有些意外，自从上回他亲自将方璟棠赶出家门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原以为会是破落狼狈的模样，却不料瞧这衣着首饰，竟比之前在方家时还要阔绰几分。

  趁着方老爷愣神儿的功夫，方璟棠朝小二问道：“刚才就听到你们在这儿争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小二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半晌也没说出点儿什么有用的话来。

  方璟棠笑得温柔端庄，语气轻柔中带着安抚：“你就说吧，我好歹也曾是方家的养女，养育之恩没齿难忘。若是父亲有事需要我出手相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方璟棠这么说，小二这才解释道：“方老爷与朋友在我们这儿花费了八十两，如今给不出，我们正在协商呢～”

  “才八十两就给不出了？”方璟棠挑眉，“我那妹妹不是号称经商奇才，还给方家寻了个家财万贯的金龟婿么，怎会让父亲如此窘困？”

  “这……这不是意外么……”方老爷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方璟棠腕间那品相不俗的翡翠手镯，想到她刚才的话，便试探着问道，“璟棠，要不今天这钱，你先替我出上？”

  闻言，方璟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戏谑道：“方业成，你好歹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从你为了小桃子把我赶出方家的那一刻起，咱们之间的情分，就全都断了。莫说八十两银子，哪怕是八两、八文钱，我都不会浪费在你身上！”

  说完这话，方璟棠便又笑意盈盈地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方老爷的雅间，心里简直痛快极了－－嘻嘻，区区八十两而已，如今她随便就能付得起，可她就是不付，就是玩儿～

  不过，贪心的方璟棠，又怎么会满足于自己看热闹呢？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精彩的戏码，当然是要学小桃子，闹到人尽皆知啊！

  于是，等方璟棠走出醉香楼上了马车，特意吩咐了一个小丫鬟绿情：“你去大堂里吆喝几声，务必要让食客们都知道，方老爷想吃霸王餐，欠着醉香楼八十两银子不肯付～”

  绿情对于方璟棠的话是敢怒而不敢言，尽管觉得她做得有些太过分了，但碍于主仆关系，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很快，绿情回到醉香楼大堂，不管不顾的，按照方璟棠的意思，扯开嗓子便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