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月第二日一进书房就看到谢嘉晏写的那些步骤，还准备好了几样颜料。

  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准备这些应该又花了不少时间吧？

  玉明月蹙眉，嘉晏哥哥最近忙的有些怪异了，难道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玉明月想起昨日她去看望令仪姐姐，不过小半月未见，她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令仪姐姐说幽州的春日不及京城明媚时眼睛充满哀伤，她那时觉得令仪姐姐是想家了。

  如今想来，或许不是。

  令仪姐姐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个性，难道是幽州……

  玉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回府，却见祝余神色慌张进来：“姑娘。”

  “出了何事？”玉明月反倒镇定下来。

  “三老爷说幽州最新战报，罗家阵前反了，长公主自刎，七皇子和世子下落不明。”祝余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色。

  “先回府。”玉明月压下心中担忧。

  长公主自刎，和梦中结局一样。

  令仪姐姐是不是早猜到了长公主结局。

  了空看着玉明月匆匆离开，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清风苑

  崔氏见到女儿进来，强自镇定的笑道：“月儿。”

  “阿娘，”玉明月上前握住崔氏的手：“七皇子和哥哥一定没事，玉家人方向感是天生的，便是丢到荒漠哥哥都未必会迷路，怎么会下落不明。”

  玉明月的祖父之所以能从小兵脱颖而出到先帝信任的大将，就是凭借敏锐的方向感，不止一次救过先帝。

  “月儿说的对，你哥哥不会有事。”崔氏拍拍女儿的手。

  倾崔氏和玉家之力培养出的孩子怎么会那么轻易折损阵前。

  绝对不会。

  “阿娘，怎么不见阿舅。”玉明月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她佩服阿舅的学问才能，但并不希望他参与进五姓与朝廷的权力之争。

  五姓这次进京，绝不是巧合。

  “你阿舅……”崔氏笑了笑：“他素来朋友多，许是会友去了。”

  玉明月也跟着一起笑了，童言无忌的模样：“阿舅昼伏夜出，倒像个夜猫子。”

  崔氏眸中有什么情绪快速划过，心中疑虑愈深了几分，不过，表情并未露出分毫：“你这孩子，连你阿舅都敢这般打趣，当心你阿舅生你的气。”

  “阿舅疼我，才不会那般小气。”玉明月小脸满是得意。

  “你呀！”崔氏没脾气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阿娘，我一会儿想出门一趟，晚膳就不在家里用了。”玉明月拉着崔氏的手臂撒娇。

  “马上天黑了，明日不行吗，非要现在去？”崔氏自是不同意的。

  “阿娘，长公主殉国了，令仪姐姐和令鸢姐姐肯定很难过。”玉明月道。

  她们两个看似在京中亲人很多，又是舅舅，又是姑姑的，但真正关心她们的，大概没有。

  崔氏沉默了一瞬，崔氏的太祖母出身王氏，她母族的七婶也出身王氏。

  虽然长公主姓萧，但她的母后亦是出自王氏，她们也是沾着亲的表姐妹。

  她嫁到京城时长公主已经下嫁幽州，两人也只是长公主去年回京在宴会上见过几面而已。

  她那时必是料到今日结局才将两个女儿留在京中，又为长女求了婚事。

  以身殉国，是她用生命在证明对大魏的忠诚，也是在保自己的孩子。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换做是她，为了孩子亦会如此。

  崔氏捏了捏女儿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去吧。”

  玉明月从崔氏院里出来，直接朝外院去，她适才过来时已经让祝余去准备马车了。

  玉明月到的时候长公主府已经挂上了白布，还未进去便能感觉到里面的压抑和悲伤。

  罗令仪正在指挥下人做事，她一身素服，卸了钗环，神情虽哀伤，却不似前几日那般病恹恹的。

  “令仪姐姐，”玉明月真怕她受不了打击。

  “明月妹妹，”罗令仪握了握玉明月的手：“我没事。”

  罗令仪拉着她在亭子里坐下，看着有条不紊做事的下人，落日下，她的目光尽是哀伤。

  “三日前我便收到母亲从幽州来信，那是母亲的绝笔信，其实，从母亲送我和妹妹入京，我便知道有这一日，我每日过的惶惶不安，夜晚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如今，如今……我终于敢说出这些秘密，明月，我很怕，很怕……”

  罗令仪更像在找一个倾诉的对象，玉明月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并不打断她的话。

  “明月，你知道吗，其实我父亲很爱我母亲，他们本可以是恩爱夫妻的，我经常看到父亲远远的看着母亲发呆，母亲会亲手给父亲做里衣，可惜呀，他们一个是大魏公主，一个是护国公府世子，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我父亲屋里的姨娘都是母亲给他纳的，母亲说她注定不能为父亲生下嫡子，就让别人替他生吧。其实，我是有个弟弟的，只可惜一出生就没了，我亲耳听到母亲和嬷嬷说，若是女儿她或许还能护得住，若是儿子她万万是护不住的，与其到时候难以割舍，不如早日了断……”

  “明月，我很想我母亲，想我父亲，我离家前一晚，父亲去我房间看我，他说，京城繁华，我一定会喜欢，他说错了，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夕阳将罗令仪的身影拉的很长，纤细柔弱，她的声音如泣如诉，脸上没有一点泪痕却无限的惆怅。

  “你说我的阿舅，大魏皇帝，他真的会看在母亲面上放过我这个乱臣贼子之女吗？”罗令仪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自嘲。

  “当然，姐姐是圣人钦封的清平郡主，大魏长公主之女，长公主是我大魏的英雄，姐姐是英雄的女儿。”玉明月毫不犹疑道。

  虽圣心难测，但圣人还不至于对两个弱女子下手，更何况，灭罗氏一门容易，安幽州军民之心不易。

  留着罗家姐妹更能安定军心，仁君的名号难道不比暴君更好听？

  圣人不止会留着她们性命，甚至还会为她和七皇子风光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