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弥留之际一直看着门口方向，她是很想再见儿子一面的吧。

  她派去太极殿的人一个个带回的消息都说圣人不在宫中。

  后来，她才知道，贵妃有孕，思念家人，圣人陪贵妃微服去了承恩侯府。

  姑母这一生都在为别人活，临死只有这一个心愿却没有实现。

  那夜，她哭的撕心裂肺，却唤不回她的姑母。

  以后不会有人再给她庇护，不会再有人像姑母这般爱她了。

  也好，这样也好。

  以后姑母再不用在帝王与家族利益之间折磨，心力交瘁。

  她只希望姑母一辈子投胎富裕之家，无忧无虑，夫妻和睦，儿孙绕膝。

  也好，这样也好。

  让她知道帝王铁血心肠，她再不要痴心妄想他再唤她一声娇娇。

  姑母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从此，这深宫之中再没有和她有关的人了。

  姑母薨逝前留下遗言，要在凤凰山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再入皇陵。

  圣人和太后母子离心已久，也许是仅存的母子之情，也许是因为没有见姑母最后一面心有愧疚，最终，他答应了。

  她知道，这是姑母对她最后的庇护。

  她提出出宫为太后守灵，圣人也准了。

  凤凰山守灵的都是姑母旧人，圣人再防备姑母，也不会防着一个死人。

  她在姑母棺柩旁产下孩儿，痛的死去活来，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甚至觉得这样也好，她不用再见他，她可以继续陪着姑母，那时候她竟然还是好想见他一面，叫他一声表哥。

  可她知道，他不会来。

  就算来了，说不定会掐死她的孩子。

  活着，可真累啊！

  她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隐约听到姑母在她耳边温柔的叫她活下去，不为圣人，不为王家，为能听孩子叫她一声母亲。

  她活下来了。

  可惜，他们只有一天的母子缘分。

  谢元朗，她没想到事隔多年，她还能再见到他。

  除了姑母，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姑母的意思，她明白，只是她不能跟他走。

  她不能连累旁人。

  她是大魏皇后。

  她是王氏嫡女。

  论聪慧，论手段她都差姑母太多。

  可她有生之年不想看到王家蒙难，亦不想圣人看到她便寝食难安。

  毕竟，她这个中宫皇后一日在宫中，便是生不出儿子，也能抱养别的妃子的孩子，终会成为祸患。

  死？

  更不可能。

  太后薨逝，流言四起，她若再死了，王家自然会借此为难。

  五姓联手抵制，朝廷失信于天下，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又会被打破。

  所以，当她提出留在千山寺为大魏祈福时，圣人答应了。

  十五年，她没有出过寺，没有见过故人，其实，见不见有什么关系，只要所念之人安好足矣。

  当年她托谢元朗为她的儿子找个好人家，却没想到他亲自抚养孩子长大，欠了他的终究是还不清了。

  那个孩子被他教的很好，他入京了，是今科的状元郎，明明是个聪明孩子却尽说傻话，他说他要救她出牢笼。

  如今，哥哥也说要救她出牢笼。

  一十五年，她住在这里的时间比在王家还要久，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晨起一炷香，日暮闻钟鸣，每日除了祈求佛祖保佑吾儿，已经再无念想了。

  “大哥既知姑母是枉死就该知道，让她落到那般境地的还有王氏，还有五姓。”王幼龄唇角笑容惨淡，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你说的没错，我王氏的确欠了姑母良多，可她也是王家的女儿，家族不会忘记她的大恩，娇娇，你放心，大哥绝对不会让你像姑母那般落寞而去的。”王宁清保证道。

  “人都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王幼龄语气一顿：“我没有姑母那样的智慧，帮不了王家，大哥就当王家没有我这个女儿，让我在这里终老一生吧。”王幼龄声音里带着苍凉，逐客之意明显。

  “娇娇，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无论如何终究是王家对不起你，大哥替族人给你道歉。”王宁清起身朝她重重一揖。

  只是，王幼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不需要道歉。

  “大哥，回连城去吧，偏安一隅，从此不要插手朝政，也许王氏会走的更远。”或许不及昔日荣耀，但至少能保全族人性命。

  “娇娇，我绝不容许王氏一族荣耀在我手上败落。”王宁清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

  玉明月这几日下了学就抱着宣纸找谢嘉晏去了，有时他不在，她就自己待在书房里练习，时常一个人坐一下午，也不觉得闷。

  “嘉晏哥哥最近都很忙吗？”玉明月要离开时对着四下无人的院子问了句。

  果然，话才落，了空便冒了出来，神出鬼没的很。

  好在，玉明月已经习惯，不然，真会被他吓死。

  “是，郎君最近有些忙。”

  玉明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嘉晏哥哥回来你告诉他，揭纸我已经学会了。”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是！”

  谢嘉晏回来已经快亥时了，角落堆着厚厚一摞纸：“都是她揭的？”

  “是，六娘说，她已经学会了。”了空回复道。

  谢嘉晏嗯了一声，这么几天就学会了，也是极有天赋的了。

  “郎君，王宁清又去了千山寺。”了空道。

  “见到了？”谢嘉晏虽是这般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

  “传信给幽州，说罗家要反了，提醒七皇子务必小心。”谢嘉晏声音一贯的淡漠。

  “郎君为何要帮七皇子？”了空不解。

  谢嘉晏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嗤笑：“他有什么错，不该承受这样的代价。”

  五姓联手，搅动风云，推罗家做傀儡，他们怎敢肯定罗家就一定会比萧家做的好？都是私心罢了。

  了空拱手退下，谢嘉晏拿灯剔挑了挑灯芯，烛火亮了许多。

  他才提笔，从如何辩色到调色都写的清清楚楚，他这几日忙，顾不上亲手教她，不过，她素来聪慧，这些应该看得明白。

  玉明月第二日一进书房就看到谢嘉晏写的那些步骤。

  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写这些应该又花了不少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