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看得有些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盯着秦明月看了好久，他回过神，收回视线，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笑道：“下月十五，我要成婚了，对方是暹罗的公主，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秦明月有些懵，砖头看向宇文渊，他明明是在笑，可不知为何，秦明月却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泪来一般。

  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秦明月这样想，可宇文渊身为王爷，他的正妻明明可以是大康王朝的任何一个氏族小姐，为什么偏偏娶一个异国公主？公主和亲，听起来威风八面，但实际上暹罗只是大康的附属国，他们的公主跟他们的贡品没什么两样，都是用来讨好皇帝的。

  皇帝本可以照单全收，养在后宫，却为何偏偏赏赐给宇文渊做正妻？

  莫非……

  玄宗对宇文渊其实是存了戒心的，他早已不像以前那般信任宇文渊了，不放心宇文渊与任何一个氏族联姻，怕他的权势壮大，所以赏赐一个异国公主给他，既能凸显出他对弟弟的重视，又能暗中遏制宇文渊的势力发展！

  还真是一步好棋啊，可宇文渊就这样答应了却是为何？为了他所谓的兄弟情义，为了让玄宗放下对他的戒备么？可玄宗多疑，他真的能放下么？

  秦明月看着宇文渊的目光，突然变得悲悯起来，他是那样的敬仰他的皇兄，甚至愿意隐姓埋名的去到一个穷乡僻壤，只为替他铲除太子党，可他呢？

  “明月，别这样看着我！”宇文渊伸手，挡在秦明月的眼前，遮住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半晌后，才挪开。

  秦明月看着身侧的宇文渊，他站在城墙上，夜风吹动他一身紫衣，烈烈作响，他抬头，仰望夜空，朗声道：“明月啊，你是天上的明月啊！”

  你是天上的明月，我多希望你永远不染尘埃，永远姣姣如新，永远大放异彩，永远照着，你想要照亮的人！

  然而这些话，宇文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他只是望着苍穹，墨色的天空中，圆月如玉盘一般，融融月色下，两人的身影一长一短的投射在城楼上，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像是拥抱过一般。

  赵翊被杀的消息是大年初一传到秦明月耳中的，彼时的秦明月尚在酣睡，她的贴身婢女小云一路跑一路喊：“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明月现在的睡眠很浅，轻微的响动也能把她惊醒过来，她立马翻身起床，披了一件衣裳，小云已经冲到了她的床边。

  “姑娘……姑娘，不好了……”小云气喘吁吁，又一脸焦急的说道。

  即便现在自己已经换回了身份，小云还是习惯性的喊自己姑娘，也许在她心里，赵府从来没有什么新夫人，有的只是大人从谢家带回来的阿离姑娘吧！

  秦明月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小云扯着袖子，哭哭啼啼道：“姑娘，大人他，他被人杀了！”

  秦明月楞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小云见秦明月这般模样，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大人被人杀了，昨天夜里，贝司门口有人表演踩高跷，谁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他们冲进北司，大人……死于一个卖面人的老叟手中！”

  踩高跷，卖面人？

  秦明月忽然想起昨夜自己遇到了那一伙踩高跷的艺人，此时再回想一下当时拉着自己买面人的老叟，怪不得自己会觉得怪异，原来他们都是假扮的！

  乍闻赵翊的死讯，秦明月差点晕过去，小云赶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安慰道：“姑娘，赵副将马上就要扶着大人的灵柩回府，你……你赶紧去看一看吧！”

  秦明月听到这话，脑子顿时清明了一些，她不相信赵翊会死，一个卖面人的老叟怎么可能杀死赵翊，赵翊他武功那么高强！

  一思及此，秦明月立马抹干净脸上的泪，跌跌撞撞的往门外冲去。

  府中积雪尚未融化，管家一脸沉痛的在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往门匾上挂上缟素。

  秦明月一路奔跑出去，连着摔了好几跤，却丝毫顾不上狼狈，爬起来又跑，终于远远地便看见赵潜一身铁甲扶棺而行，厚重的墨色大棺由八个神策军抬着，棺材没有盖，可从秦明月的角度却看不见什么。

  见了秦明月，赵潜脚步一顿，整个抬棺的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秦明月清晰地听见自己浑身血液凝结成冰的声音，她想要飞奔过去，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扑簌的滚落下来。

  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劲儿来，她抬腿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赵潜面前，不敢去看棺中人。

  赵潜垂着头，几乎不敢与秦明月对视，秦明月知道答案，心痛袭来，仰天痛哭起来。

  隔壁齐王府的宇文渊得到消息，冲出门来，秦明月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宇文渊冲过来，将秦明月拦腰接住。

  秦明月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小云本来以为她会哭闹，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谁知道她清醒之后，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某一处虚无，愣了半晌才说：“我要喝水！”

  “好好！”小云跌跌撞撞冲到桌边，替秦明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边，秦明月猛灌了一杯水，这才站起身，去了大厅。

  大厅设了灵堂，此刻整个赵府的人都穿了麻衣，戴了孝，但由于是深夜，灵堂前便只有年迈的管家在守着，管家佝偻着身子，一边往铜盆里丢纸钱，一边扯着衣袖抹眼角的泪水。

  “大人品行高洁，待我们这些下人向来不薄，却不曾想会遭此横祸，年纪轻轻就……”

  管家说着，声音便开始哽咽了，他有些说不下去，抬头望着灵堂上黑色的棺柩，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满满的都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