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默有些无奈。

  她掩口，瞥了对面一点不像失意女人模样的女人，很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人家伤心失意都是不停灌酒，伤心欲绝，说些语无伦次没有道理的疯话。可她倒好，一手提拎着白色茶壶，一手拎着一只白色茶杯，茶杯里面全是寒色菊花。

  她倒水。

  水落入茶杯。

  香气一点一点的弥漫。

  萧秋娘却也不喝，只是轻闻香气，但茶水凉了，便倒掉。紧接着继续泡。

  重复许多次，浪费了许多上好的寒色菊花，然后继续倒来倒去。

  娄默再度掩口打了个哈欠，“秋娘，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刚刚生完小孩没多久，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萧秋娘谢谢睥睨了一眼过去，“虚弱的人可以抬起娄府门口的石狮子？虚弱的人可以来回扬州城两圈而面不改色，虚弱的人可以……”

  “你的记性倒是很好。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已经现在已经四更了，你如果真的生气完全可以去找那个负心汉算账，或者暗地里将那故作天真的小丫头给做掉，凭你的本事，你绝对输不了的。”

  萧秋娘慵懒的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抿唇而笑，“这种损己不利人的事情你居然建议我做，你真的是生孩子生傻了。”

  “哦，那你所做的便是躲在我这里泡茶倒水？”斜看了眼萧秋娘背后已经完全湿润的树丛，树丛之上全是菊花，乍看之下还以为小灌木变异成了菊花树。“呐，你记得打扫干净，否则我二娘会发飙的，她最近情绪不甚稳。”

  “因为那个七王爷？”

  “是的啊，七王害的她放跑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如今又来断她的财路，她在考虑是买把刀还是买瓶毒药干脆把七万害了算了。”娄默伸手夺过萧秋娘手上的茶壶与茶杯，一探之下才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喝不了水，干脆往后一掷，“秋娘，你到底过来是做什么？你该知道我要去南京去接伟大的玉贵妃，可没有空陪你闲坐。”

  “没什么，我只是准备跟你一起去南京而已。”

  娄默挑眉，“你要去南京，放着一个单纯可爱极有可能让男人动心的女人在方俊笙身边，你也放心。”

  萧秋娘神秘一笑，“妹子，我教你一招，这个时候如果你缠在他身边只会让他烦而已，还不如干脆分开一段时间，分开了他就知道你的好了。”

  “如果他还不知道呢？”

  “那么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什么？干脆扔了算了。”

  娄默忍不住鼓掌。

  可她尚未鼓掌，居然有人在她前面拍起手来，娄默与萧秋娘看过去，但见着方心燕一手端着一坛子酒，另一只手拎着三只酒杯走了过来，直接让人讶异她刚才是怎么拍手来着的。

  方心燕将酒坛往桌上一放，身上的酒气浓烈的很。

  “真是难得，居然能够在这里找到与我意气相同的女人，我决定了，我要陪你喝酒。来，让那些男人全部死了算了，咱们女人凭什么一定要靠他们，凭什么一定要听他们的话。来，喝酒！”

  娄默忙拦，“二娘，你都喝了那么多了，你还喝？”

  “娄默，你少在这里给我废话，你给我喝！”

  萧秋娘也不说话，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方心燕哈哈一笑，伸手拽过娄默就把酒往她嘴里倒，娄默呛了一口，赶紧将酒杯从方心燕手里端了过来，要喝她也是自己喝，才不要被女酒鬼灌。

  “现在的月亮，跟我家的月亮一样，还是那么圆那么大，可是为什么我就遇不到好男人呢？”方心燕端着酒杯感慨。

  “酒还是不如茶好喝，为什么我遇到的好男人却坚持不喜欢我呢？”萧秋娘晃着酒杯低喃。

  “为什么我一定要陪两个醉鬼喝酒？”娄默摇摇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夜未央，人已经醉了，酒香浮动，空灵的月色静静落在所有人身上。

  娄默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在车上晃晃荡荡，旁边还睡着一个女人，赫然正是萧秋娘。而最角落里安稳的睡着一个奶娃，颠成这副样子，车内又是酒气弥漫，奶娃居然很是坚定不移的睡着觉。

  娄默打了个哈欠，掀开马车车帘，司马舸在驾车。

  她懒洋洋的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之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把秋娘也带过来了？”

  司马舸叹了口气，“我哪有什么办法，她死死搂着你跟搂着男人似的，我又不能把她打昏了带走，只有带着她过来了。”

  清晨时分，驿道之上没有一个人，翠鸟低吟，阳光从树丛里一点一点的透进来，露出许多斑驳的树影来。娄默又打了个哈欠，她醉倒之前记得方心燕与萧秋娘两个人已经对着月亮跳起舞来，她记得那舞很美的来着。

  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家马车后面还跟着三个人。

  一个是江惟，这个是毋庸置疑了，他是江南山庄的庄主，又是武林盟主，玉贵妃虽然名为贵妃，可也是蓝血盟的盟主，带她回京他们必然是要跟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交流一二，他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另外两个人可就离奇了。

  一个是文质彬彬却冷着一张俊脸的方俊笙方大知府，另一个则是一个带着半边鬼面具的男装少女，方俊笙骑马慢慢往前走，那男装少女就坐在他的马前，一脸的天真浪漫。从画面看上去，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也算是非常美了的。

  “方大知府怎么来了？跟着秋娘来的？那扬州城里的人命案谁管？”

  “七王让他跟过来的，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官大一级压死人，俊笙虽然非常不想来，但是也没有办法。”司马舸解释道，“至于那个女娃娃，不知来路不知过往，似乎倒是棘手的很。”

  “连你也不知道她的来路？”

  司马舸摇了摇头，“世界上有两种人我是看不穿的，一种呢，是比我还高段媲美精怪狐狸等级的人，一种呢，就是傻子，你说她应该是哪一种？”

  娄默细细打量那男装少女，少女敏感度倒是强的很，原本还娇声软语跟方俊笙说着“我是谁，为什么他们不认识我”这一高深的问题时，猛然就转过脸来，凌厉的看过来。那眼神，不像是人的眼神，倒像是被侵犯了领土的小兽，龇牙咧嘴的护卫自己的猎物。

  娄默讶异的收回目光，低道，“这少女倒不像是个傻子，也不像狐狸，倒像是被养在山中的野人。”

  司马舸眼睛一亮。

  赞叹的摸了摸娄默的头，感概道，“娘子，你果然是冰雪聪明，为夫自愧不如也。”

  车内忽的传来一记重翻，紧接着，司马小宝开始哇哇大哭。娄默赶紧走了进去，就见着萧秋娘在她儿子身上抚了抚，原本还是吵闹的紧的小宝立马乖乖睡觉，翻了个身睡的正香。娄默翻了一记白眼过去，抱起自家儿子，“我儿子才四十来天，你这是要他的命吗？”

  萧秋娘揉揉脑袋，“睡眠草没有坏处，反倒会让人睡的更香，放心，他也是我干儿子，我害不了他的。”脑袋昏昏胀胀仿佛被很多东西挤压过了似的，她深吟了一声，慢吞吞的缩到角落里，“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

  娄默纳罕了，“我昨儿可是比你先醉的，我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哦，没做就好。”她向来不常喝酒，因为她喝完酒之后她的所有意识会全部消失，而且据说很可怕。

  司马舸听见萧秋娘问，嘻嘻一笑，“你呢，除了抱我老婆外，还抱了一个人，亲了一个人，还要拉着他上床，亏得我拦了下来，否则贞操可就毁在你手上了。”

  萧秋娘倦然抚眉，只觉得眉心还痛的很，阵阵抽痛的滋味可真的不好受，“谁？”

  “你说还有谁？”司马舸不答反问。

  萧秋娘怔了怔，下意识掀起窗帘往外看过去。

  鬼面少女抬着头朝方俊笙嘻嘻哈哈笑着什么，方俊笙似乎有些无奈，面皮线条却是柔和的很，身上似笼罩着一抹温和的阳光。那阳光，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怔愣间，就见他抬起头，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萧秋娘陡然觉得心中一慌，忙不迭的将车帘放了下来。

  方俊笙默然看着萧秋娘放下车帘，望了眼紧跟在他后面的江惟，双目之中陡然起了一阵阴霾。

  心头忽的有些不愉快的感觉。

  仿佛一块大石头压的很重。

  阿方笑嘻嘻的抬起头，“方俊笙，你在想些什么？”她的声音不若平常女子的清凉，反倒暗哑的很，若不是江惟他们肯定她是个女儿家，他还真的看不出来。

  “方俊笙，阿方在问你想些什么呢？”阿方也不生气，娇憨的轻推方俊笙的手臂，动作极轻，像是小动物一般。方俊笙被她逗的忍不住笑，每每看见她，便想起了幼年时家里养的那只兔子，总是盯着红眼睛看着他的兔子。

  “我在想……”

  话音未落，阿方忽的坐直的身子，戒慎的看向树丛，低喃，“石头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