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琬约定的三日之期转眼即到，可沈长陵还是没能想好到底如何处理目前棘手的境况。

  那日宋琬向他说明所有情况后，为防知府的人起疑，她先行从后门离开了，他们约好三日之后，宋琬会以为之前冒失的行为道歉的借口再来拜访静王府，届时两人再决定是否合作。

  宋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想要知道真相。沈长陵明白，需要作出决定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过退出，因为父皇和母后远在京城，皇兄和顾叔在岭南征战，谁也照顾不了他。单凭他手上的这点兵力和人手，只怕等皇兄从岭南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绕道来这里为他收尸了。更何况现在与当年不同，现在是他站在民意的对立面，就算真的出了事，不仅不会引起当年安王府那样的轰动，只要被李远成功伪装成一次意外，就算父皇起疑，也拿他不得。而到时候，李远在扬州再无掣肘，扬州知府和楚家联盟以外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会彻底消失。

  可他还在犹豫，因为这个事情牵涉甚大，只要开了头，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就算他们想退出，知府和楚家也不会放过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侯斌的揭发已经给他们提了个醒，对于那些人要是不斩草除根，指不定哪天又会跳出一个张斌、王斌来。所以如果沈长陵不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并保护好证人，那么就算他之后从朝廷那里调来人手，也是于事无补。

  而且他还知道，无论他最后是否选择参与，宋琬都会选择继续追查。若是他选择退出，宋琬一个人根本无法应付知府和楚家的联手。想到某一天他可能得去帮她收尸，沈长陵内心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厌恶。

  所以他该怎么办？

  沈长陵在书房中焦躁的走来走去，间而在书桌前停下，但手指仍在桌面上烦躁的敲击着，似乎这样可以发泄掉一些纠结的情绪。老管家推门进来时，看到屋里满地纸屑，桌椅胡乱摆着，那是被沈长陵发泄情绪时踢乱的。而比屋里乱糟糟的一切更乱的，是沈长陵的如同鸟窝一般的发型，还有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冠。

  随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来回踱步和敲桌子已经完全不能满足沈长陵发泄的需求，这便有了老管家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殿下，再抓的话头就要秃了。”管家的一句话成功止住了沈长陵的动作。沈长陵摸摸自己的头，看着管家弯身行礼时强忍笑意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有些赧然，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咳两声，道：“叫双瑞进来帮我梳头。”

  “是。”

  *

  沈长陵领着双瑞走进花厅时，宋琬已经站在那里了。

  “怎么不坐？”他问道。他感觉宋琬的情绪有些不对，虽然他知道调查知府的事情会让从小在知府长大的宋琬很难过，但不知为何，沈长陵觉得她今天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这个。但他和宋琬并不熟，不好直接问，只好随便扯了个话题开头，“先坐下吧，今天要说的事情还很多。管家，去看壶茶，还有来盘桂花糕，宋捕快最喜欢吃的。”

  “不用了，多谢王爷好意。”还没等沈长陵坐下，宋琬就开口了。她拒绝了沈长陵的招待，也没有回头，就负手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天空。莫名的，沈长陵从她的背影里看出一种孤独凄凉的意味来。

  “宋琬今日过来，是来向王爷道歉，还有告别的。先前是宋琬不知事，无端惊扰了王爷……”她语气平淡的说着官话，沈长陵却不爱听，直接开口打断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走？”

  沈长陵明明应该高兴的，因为是宋琬主动提出了辞行，也没有再检查要查案。这样他就算退出了调查，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可是莫名的，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恼火：“就算突然决定要走，你也得告诉我原因吧？你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不是什么大事，家里老人仙逝，于情于理，宋琬当在坟头守孝三年。”宋琬回答，这次沈长陵终于从里面听出了难捱的悲伤。

  但此时的他并没来得及注意这些，“江婆婆走了？！不可能！”那位老人家他先前在调查宋琬的时候去拜访过，就在几天前，那时候老人家还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谁动的手？”他沉声问道。据他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江婆婆绝对不可能牵涉其中，但老人家又不可能毫无预兆的染病去世，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那天宋琬出城去看了江婆婆，回来之后性情大变，李远他们心下起疑，于是就痛下杀手。“又是楚家干的吗？”他问宋琬。

  沈长陵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在他的观念里，无论是谁，无论是涉及到多大的利益，把无辜的老人牵涉进来就是罪无可赦。

  “双瑞！”他提高声音把在外面看守的双瑞喊进来，“去本王的书房，把桌上那个锦盒拿过来。”他命令道。

  双瑞有些犹豫：“殿下，真的要用那个吗？”

  “我叫你拿你就拿，马上，立刻。”他阴沉的脸色吓坏了双瑞，双瑞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那么生气的样子。“是。”他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小跑着去了书房。

  “你不用那么生气的。”宋琬的语气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江婆婆和这件事情无关，不是他们动的手。”她显然看出了沈长陵生气的缘由，还知道了沈长陵见过江婆婆。大概就是她去城外的前一天吧，难怪婆婆那天会跟她说那样的话。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长陵就发作了，后来双瑞进来了，她也不好再多说。

  “江婆婆几天前就染了伤寒，只是一直没有重视。昨天病情突然加重，身旁又没有人照顾，这才不小心去了。”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村里人今天早上进城来告诉我的，我去看了，没有疑点。”

  “……”

  “我累了。”宋琬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感觉很累。”

  我只想不受打扰的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