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少日拿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京城的春天一向比别的地方来得早些。这倒无关什么地理位置，只因每年的会试都在初春举行，来来往往的学子聚集于此，谈书论道，给还在半梦半醒的街道添了几分吵吵嚷嚷的烟火气。

  而在京城春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春闱放榜时。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上长安道，拥挤在国子监门口的布告栏前，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院吏出来张贴榜文。从第一个名字开始顺着往下数，找到自己名字的人欢呼雀跃、满面春风，看周围尽觉春色怡人；而那些找不到名字的人，只好苦着脸回到榜首再数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觉得身边的空气愈加寒冷……

  十六岁的沈长陵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兴奋的神色与长安道上那些入榜的学子们别无二致。这倒不是因为他中了头名，准确来讲，他甚至都没有参加科举。而他之所以那么兴奋，完全是因为今日父皇终于为他指定了封地。

  他以后就不再是五皇子殿下，要改称静王了……

  “双瑞，你说那扬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对于即将到来的远行，少年心里没有不安，反倒是满载着好奇和憧憬。

  “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那里会不会每顿吃的都是鱼？那里的房子是不是都建在水上？那里的人会说京城话吗？那里的女孩子是不是很漂亮……”

  眼瞧着自家主子越说越离谱，小厮双瑞忍不住扶额出言：“殿下若是感兴趣，不妨问问祁王爷。”

  “对啊，”沈长陵握拳击掌，“顾叔的封地就在江南。父皇之前还说是因为有顾叔在旁边照顾，他才敢把扬州给我的……”

  “我这就去问问顾叔。”少年说着就拍马向祁王府跑去，只留给小厮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劝告。

  可是殿下，祁王爷举家回了江南祭祖，现在祁王府里没人啊……

  *

  年少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事都忘得很快。对于少年人来说，要紧的事也好，不那么重要的事也罢，即使认真地摆在了脑海里，过上不久，也会被更多新奇的想法挤到看不见的角落。有人觉得这样的行为让年轻人们显得太轻浮，殊不知，轻狂浮躁正是上天赐予这些孩子最好的礼物。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在经历了现实里太多的束缚和失败后，丢了那颗浪荡自由的心。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沈长陵垂垂老矣，躺在树荫里的藤椅上，他依然会忆起当年那段年轻气盛的少年时光。

  他记得初到扬州时，祁王爷带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爬山。扬州城地处平原，周围地势平坦，说是山，其实也不过只是个比较高的小土堆而已，观者站在山顶，刚好可以将整个扬州收于眼底。

  城里雕栏玉砌、鳞次栉比，商旅来来往往，大街车水马龙，城外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鸡鸣狗吠相闻，

  年轻气盛的少年在高处举目四顾，为之踌躇满志。

  这便是他的土地，这便是他的子民。

  “顾叔，待我接管这里以后，一定不会让它蒙尘。不对，我会让它更加繁华。”

  少年的眼睛闪闪亮亮，黑眸里像是藏了无数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