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振一边抬着胳膊，一边道：“我看六皇子人倒是不错，对然然还算真心。”

  穆清自从上次牟定围猎场和穆然谈论了一番，现在对皇家的人都嗤之以鼻，不过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淡淡地说道：“我觉得还是普通一点的人家比较好，像明国公府也很好，与世无争，过的都是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话说到穆老夫人心坎上，明国公府知根知底，而且明朗的为人，穆老夫人也喜欢，只是明国公府不与权势联姻，这个人人皆知。再加上有景王府横在中间怕是不好考虑。

  景王多次当众暗示女儿愿意下嫁，可是明国公都是装傻充楞。

  那东兰郡主又是个泼辣的性格，谁敢粘边，她肯定不会罢休。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把目标定在苏谦身上。

  这通谈话被收拾桌子的梨心听了去，梨心又说给君歌听，穆然也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原本穆然现在还不打算对付苏谦，她并不想他痛快的倒下去，慢慢折磨才解恨，可现在处理苏谦成了迫在眉睫的事。要不然穆府很可能将她许配给苏谦。到时候弄死他又难了。

  苏谦不好对付啊，明杀暗杀都不行，只能想个万全之策。

  立冬刚过，气温骤降

  穆振日日往皇宫跑，秦箫来商量的大事已经在筹划当中，大齐之战迫在眉睫，皇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商谈，比如粮草筹备，主帅副帅的人选等等。

  今日他照旧带着穆鸿等人去皇宫商量大事，却不曾想皇上早上醒来突感不适，大家又都回来了。

  穆然在寿康苑门口碰到回来的穆振，穆振一看见穆然，阴郁的心情散了许多。

  “二伯，我给您织了件围巾，可暖和了。”

  穆振感动的差点落泪，这些年，没人问过他的冷暖，“好，正好出征时我可以围。”

  话刚说完，见穆远走了进来，穆然放开穆振的手，走上前仔细打量她爹，“爹爹眼睛都是肿的，昨夜没睡好？”

  穆远拉着穆然的手，“昨夜修复二十四阵图，搞的有些晚了。”

  穆然很欣慰，若不是何氏的事情打击了一下，他爹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弄这个，“爹爹最厉害，听说祖父当年还有些图参不透呢！”

  “说来多亏南宸那小子，其实为父也就是他的替手，大部分都是他提示我的。”

  穆振难得脸上挂着笑容，“这阵图修复的真是时候，这次出征能用上。”

  进了寿康苑，穆然兴奋地跟穆老夫人汇报了阵图修复完毕的事情。

  穆老夫人也欣慰地夸奖了一句，这么多年，穆远在穆老夫人面前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点，从今往后，这种局面可以改掉了。

  大家也没在寿康苑多打扰，都相继走出来。

  穆鸿他们去了校场。

  穆振往二房走，穆然追了上来，她只是想打听这次出征，穆振会不会带温玄。

  两人有说有笑，这一幕被跟后面出来的穆远看个清楚。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人消失在路的尽头，才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亲生父女就算不知道实情也会不自觉靠近。”

  悠长的廊下

  穆振背手走在前面，穆然小快步跟在身后，她纠结了半天，试探地问道：“二伯要带南宸哥哥去吗？”

  穆振脚步顿住，侧身看着穆然，“去！”

  从来都不让温玄上战场的穆振这次绝对要带温玄。他的初衷是不让他和穆然再接触，血气方刚的少年倾心一个人，让他猛地放弃是不可能的，只有慢慢让他们疏远。

  一阵静默，穆然看着穆振花白的头发，眉眼间都是忧虑，她终于明白温玄为何下不来决心与他杠，而是用了缓兵之计，换做是她也没办法在他面前倔强。

  她故意笑的灿烂，“我回去给二伯做鞋子。上次在画本子上看到，女儿给父亲做鞋子，会保父亲平安的。”

  穆振欣慰地摸了摸穆然的头，都说她是骄纵坏了的小姑娘，可只有穆府的人知道，她其实最乖，“好，天冷，不要出来乱跑，小心冻着。”

  两人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穆然下了游廊，穿过花园，看见穆远站在月洞门旁边，好像在等人。

  她快步上前，“爹爹在等谁。”

  发现穆然情绪好像不高，而且眼睛还红红的，穆远脸拉的老长，好像穆然欠他几十万两银子似的。

  “你跟你二伯关系亲密的很，都赛过你老子我了！”

  穆远莫名其妙地说这句话，穆然倒是愣了愣，她和大伯二伯关系一直很好，人人皆知。

  “爹爹想说什么？”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该永远都比不上你二伯？”穆远口气不好，脸色也很难看，他吃醋了。

  “二伯要出征，我刚刚去问他什么时候走，希望大家能过完年再去，”

  穆远背手身后，目视前方，冷冷道：“他走不走与你什么关系，你不应该更关心你爹走不走？”

  有些胡搅蛮缠了，穆然本来因为温玄的事情情绪低落，现在见穆远又拦在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有些生气，“你又不出征，需要关心什么？这么多年你去过边关，见过战场吗？”

  “你是说我无能咯？”穆远冷哼了一声，“你是嫌弃我，想要个有本事的父亲是吧？”

  穆然不想跟他说话，本来前些时候她以为与穆远的关系已经恢复正常，现在看来，这么多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既然你嫌弃我，我去回了母亲，让你过继给二哥，咱们父女缘分到此为止。”说完他径直朝寿康苑走去。

  穆然呆呆地看着穆远的背影，既落寞又冷傲，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追上去拉着穆远，“爹爹，阿奶一到冬天身体就不好，您不要去烦她了。”

  穆远甩开她的手，匆匆离去。

  寿康苑

  穆老夫人这时侧躺在软塌上，听到穆远的声音，她朝门外问了一句，“谁在外面吵闹？”

  赵嬷嬷轻声应了一句，“三老爷许是和小姐闹了些矛盾，这会找您评理来了。”

  穆老夫人瞟了一眼门口，很不情愿支起上半身，“不用想，就是他惹了然然。”

  从内室走出来，看见穆远依旧站在他平日最喜欢站的那个地方。

  穆然则红着眼睛来到跟近，一看见穆老夫人，便附在她怀里，委屈道：“阿奶，不知道爹爹怎么了？”

  穆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发问穆远，“怎么回事？”

  穆远看着脚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儿子过来是想将然然过继给二哥，他们父女应该相认，”

  两人在路上拉拉扯扯，已经有好事的人告诉穆振和穆清了。

  这时兄弟两也走了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穆清厉声道：“三弟！你这说的什么话？”

  穆然哭了起来。

  穆老夫人看着小儿子，心口又压了石头，“你说说理由！”

  穆远咬咬牙根，眼神躲闪，“然然嫌弃我没用，希望有二哥那样的爹！”

  “我没说，”穆然抽泣。

  “我的女儿与我不亲，既然她那样喜欢二哥，过继给他有何不可，我无所谓。”穆远说着声音已经小了下来。

  穆老夫人哼笑了一声，“与你亲个锤子？这些年，你管过她吗？小时候你大哥二哥的肩膀头，然然都坐过，唯独你这个亲爹.......”

  “我不是她亲爹！”

  “.......”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在场的几个人都惊呆了，穆远是疯了吗，说出这样的话。

  穆然哭的更厉害。

  穆老夫人放开穆然，走到穆远面前，抬手给了一巴掌，“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不是我女儿，娘不知道，难道二哥也不知道吗？”穆远眼底氤氲。

  “三弟......”穆振眉头紧皱，好像陈年伤疤被人挑开，还撒了一把盐放在上面。

  穆老夫人颤抖着手又给了一巴掌，因为用了力，导致她气喘吁吁。她还要给第二巴掌的时候，被穆清拉住，“母亲息怒，母亲保重。”

  “好，今日我就且听你把话说完，免得你过的委屈。”穆老夫人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穆远调整了气息，好像要说出千金重压死人的话，“然然她娘与二哥才是天生一对，是我当时鬼迷心窍拆散了他们。然然不是我的孩子我早就知道，当了她这么多年的爹，今日我想将她还给二哥。”

  穆然怔住了，她不知道二伯和爹娘还有这样的故事。她睁着大眼睛，好像在等在故事揭晓。

  穆振眼里都是悲伤，“你胡说什么？我与她清清白白。”

  穆远神情麻木，眼神空洞，“这些年我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是我没有生育能力。”

  “这些混账话，你都是听谁说的？”穆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听曲氏说的，曲氏当年与穆然的生母关系最好。

  因为有这样的话，所以穆远这些年，一直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他认为自己不仅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还导致穆然不能与生父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今日他看见穆然和穆振关系亲密，心生醋意，决定走这一步。

  穆老夫人像是陷入回忆，一时半会没接句，她大约猜到穆远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疏忽穆然。

  好一会，她才从旧梦中醒来，话语平和道：“然然是你的孩儿，这个我与你二哥都可以指天保证。你对不起你的女儿，也对不起我的女儿，然而我对不起你二哥。当年不该稀里糊涂答应你的恳求，害了所有的人。”

  穆然的生母尤氏，家族也算显赫，当年穆老太爷带着重要的文书赶赴边关，途中遭遇截杀，受重伤后逃到行医世家尤家山庄，尤家不仅治疗了他的伤，还保住了他身上的重要文件。

  后来尤家为了掩护穆老太爷，全家惨死，只剩下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婴，当时穆老太爷受伤，无力将两个女婴全部带走，于是将其中一个托付与人，后来嫁去了陇西，成了云顶山庄的夫人，还有一个他自己带回了京城，从小养在穆府。

  穆老太爷十分喜欢尤氏，决定亲上加亲，将她嫁给三个儿子中的一个，多方考虑后，选中了穆远。然而尤氏真正喜欢的是穆振。

  从小就养成了谦让弟弟的穆振虽然也倾心尤氏，终究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而且为了尤氏能顺利嫁给穆远，他同意了皇帝的赐婚，娶了曲氏。

  穆远喜欢尤氏，只是从曲氏嘴里知道尤氏的这段暗恋后，态度就变了。

  这些年，他一直认为穆然是二哥的，不仅如此还认定尤氏未出生的儿子也是穆振的......

  穆振摇摇晃晃站起来，声音低到尘埃里，“南宸...之后，我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他想了想补充道：“是他母亲用了非常手段，虽然她如愿有了南宸，可我却废了。”

  其实他不能生育完全是因为那次战争，穆振受了重伤，虽然捡了一条命，身体却遭到严重的打击，不但不能生育，而且筋骨都受到损伤，皇宫知道他受伤，却不知道伤了男人的根本。

  那时候穆泰刚出生不久，所以穆乔不是亲生儿子穆振早知道，只是为了温玄，他不得不将这一切隐瞒，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穆远听到这话，有那么一刻差点心脏骤停。这些年心结打不开，所以才会那样冷漠地对待尤氏，甚至纵容何氏针对尤氏，导致她难产而亡。

  “我不信。”穆远眼睛瞪的跟田螺似的，生怕自己会猛然看不见东西，那样的话，他就看不清穆振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你说谎。”

  穆振上半身斜斜地支撑在椅子扶手上，“我负了她，以为嫁给你一个嫡子总比我庶子要好，最后大家都不好。”

  穆远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不过片刻他又冲上来抓住穆振的双臂摇个不停，“你说，你说你是骗我的。”

  穆老夫人抱着穆然默默流泪，她也恨当初没有搞清楚情况，定了那桩错误的姻缘。

  尤氏从小养在她身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她比慕容大一岁，姐妹两关系要好，只可惜慕容死了，尤氏也死了。

  穆老夫人伤心至极，“是我命里注定无女儿。”

  穆远耗尽力气，自言自语，“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他跌跌撞撞出了门。

  穆清打起精神要跟出去，被穆老夫人喊住，“随他去吧，从小娇惯，惯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我只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