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单芳和往常一样，去御药房向胡太医拿药，便在此时，突然一群侍卫鱼贯而入！

  不知状况的胡太医唬得顿时一怔，惊愕问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那群侍卫却不回应，上前便将胡太医架起，押完太极宫。

  胡太医心中惊诧，又见单芳捧着药包跟在后头，顿时了然，于是心中越发忐忑，不禁惊慌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那群侍卫却仍是面无表情地拖着胡太医行而，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更没有人搭理他。

  胡太医心里越发心虚得厉害，只见那群侍卫已拖着他步进甘露殿，当即噤若寒蝉，方才那叫嚷连天的嚣张气焰，此刻早已吓到爪哇国去了。

  忽然，那群侍卫将胡太医往地上一掷，直将他重重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不待胡太医翻爬起身，便听到其中一名侍卫拱手禀报道：“启禀皇上，人已带到！”

  胡太医一个激灵，转身望去，只见李治端坐在殿，武照、郑太妃、燕太妃皆分坐旁侧。

  胡太医一张脸早已唬得惨白，颓然跪伏在李治面前，连连磕头道：“下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神色冷清，落在胡太医身上的目光却异常幽冷，直看得胡太医浑身大颤，连忙跪伏说道：“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便听单芳将手中药包呈上，道：“皇上，这便是胡太医方才开给燕太妃，命奴婢按往常一样，喂燕太妃服用的药。奴婢已经问过胡太医了，证实与以往的药无异。”

  胡太医闻言，一颗心已听到了喉咙上，直瞪向单芳，心中方知上了当。

  还来不及吓得魂不附体，便听李治扬声说道：“让王太医进来。”

  白友正垂眸应了一声，转身便扬声吩咐：“请王太医进殿！”

  胡太医面色惨白，神色如同死灰一般，额头上冷汗涔涔，差点没瘫软在地上。

  只见王太医抓起一小酌药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浑身顿时大震，忙向李治下跪道：“启禀皇上，这药包之中，确实有‘红荧粉’的成分。而且药份拿捏得很好，与其他药物混合，不但能够加剧毒药的发作，而且还毫无察觉。”

  胡太医一个激灵，连忙磕头求饶道：“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不待李治开口，武照已先厉声喝道：“要皇上饶你不死，你不好快说出，究竟是何人指示你怎么做的？”

  胡太医颤颤惊惊，嗫嚅着不肯说。

  李治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仍是嘴硬？看来，唯恐动刑……”

  不待李治说完，吓得满头大汗的胡太医已惊声说道：“是韦太妃！奴才是受了韦太妃的威逼，才会对燕太妃下手的！还请皇上饶恕奴才吧！”

  郑太妃坐在一旁听见，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轻笑。善恶到头终有报，韦太妃的报应总算到了！

  只听李治沉声说道：“召韦太妃来甘露殿！”

  白友正俯身答应着，当即命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去请。

  不多时，只见韦太医一袭金黄色锦绣大长袍，施施然踱步上前。

  郑太妃看了，不由得微微一怔，之前脸上的得意之色，荡然无存。

  她认得韦太妃身上的那件大长袍，乃是先帝当年赐封韦太妃为贵妃，并命她协理六宫之权，位分等于皇后时的礼服。

  只因这一套礼服做工精致，贵重无比，且又有着独特的意义，所以韦太妃一直悉心保管。除非国宴，否则定不会轻易穿出。

  武照却不认得这衣裳，便冷声向韦太妃道：“见到皇上，韦太妃居然也不行礼？”

  韦太妃白了武照一眼，有恃无恐地道：“哀家的这套衣裳，乃是当年先帝册封时钦赐，等同皇后之名。哀家虽仍是太妃，但犹如皇上生母。要哀家向皇上行礼？哀家只怕皇上承受不起！”

  武照闻言，顿时一震，有些错愕地看向旁边的燕太妃和郑太妃。

  见她二人轻轻点了点头，武照方才知道，郑太妃和燕太妃所言属实，心中越发不安。

  如此说来，那她们岂不是不能扳倒韦太妃，治不了她的死罪了？

  正想着，忽听李治问道：“胡太医在燕太妃的药中下毒，如今东窗事发，胡太医指证是韦太妃你命他这么做的。不知为此，韦太妃有什么话要说？”

  韦太妃目光冷厉，恨恨瞪向胡太医一眼，直唬得胡太医浑身一颤。

  “这个狗奴才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何人蛊惑，居然妄想栽赃陷害哀家。皇上如此英明，应该不会听信这个狗奴才的满口胡话吧？”韦太妃的声音轻慢，每一个字却都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武照怒不可遏，当即出声：“这胡太医可韦太妃的亲信，而且他与燕太妃无冤无仇，为何要甘冒杀头之罪，下毒陷害燕太妃？”

  韦太妃斜睨了武照一眼，神色带着几分讥诮与不悦，悠悠说道：“胡太医不过是挨肩之前的御医，可算不得什么亲信。更何况，若是亲信，又岂会拉哀家下水？”

  说到这里，韦太妃斜睨了胡太医一眼，直瞪胡太医心尖一颤，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不敢与韦太妃对视一眼。

  只听韦太妃懒懒地继续说道：“更何况，谁知道胡太医是不是因为受人指使，才陷害哀家？单凭他的片面之词便治哀家的罪，相信皇上不会如此儿戏吧？”

  郑太妃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担忧，不禁扭头看向李治，只待李治如何回答。

  只见李治明眸微微一闪，看向武照，目光带着几分为难。

  见武照神色依然愤愤不平，李治不禁垂眸沉思。半晌，才出声道：“此事燕太妃是受害人，不如由燕太妃定夺。”

  燕太妃始终坐在一处，一言不发，只是间或轻咳一声。

  此时听了李治的话，燕太妃才用有些虚弱的声音道：“哀家不过是半只脚伸进棺材的人，哪里有什么主意？只求皇上还哀家一个公道，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韦太妃听完燕太妃的话，顿时心中不悦。燕太妃这话，分明就是希望皇上听信胡太医的话，将她治罪。

  心神稍拢，只见李治沉吟片刻，扬声说道：“胡太医毒害燕太妃，罪不可赦！即革职打入打牢，秋后问斩！”

  胡太医一个激灵，连忙跪地求饶：“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

  然而李治已难得再多看胡太医一眼，扭头挥手，只命人将他拖走。

  只听胡太医声音凄厉，挣扎着求饶：“皇上饶命啊……微臣真的知错了皇上……微臣也是受人威逼，不得已而为之啊……皇上……皇上……”

  一直到胡太医的声音听不见，李治才将目光转向韦太妃，悠悠说道：“至于韦太妃……”

  武照眸光微闪，突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想说。”

  这是武照进宫以来，第一次以“臣妾”的身份，默许了她和李治的关系。

  虽然李治明知武照是碍于其他人在旁，所以才会如此，但依然十分欢喜，扭头微笑向武照问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胡太医分明是蓄意想要下毒毒害燕太妃，倘若如韦太妃所言，是故意有人栽赃陷害，又怎么会如此让臣妾和郑太妃识破呢？况且，燕太妃已中毒半年，臣妾不过数日前才回宫，难道那要陷害韦太妃之人能够未卜先知，知道臣妾会回宫去燕太妃的寝宫探望，识穿有人下毒的诡计不成？”

  武照分析得头头是道，韦太妃的脸色不禁变得狰狞起来，却只是瞪着她，当着李治的面不敢轻易出声辩驳，唯恐适得其反。

  只听武照继续说道：“更何况，就是韦太妃所言，她与燕太妃若真是无仇无怨，那胡太医要是故意陷害韦太妃，也未免太不聪明了吧？如此一来，那倒不像真如韦太妃所言，她并非没有毒害燕太妃的动机！”

  韦太妃怎么也想不到，武照临门还要送她一脚，当下有气又恼，直瞪着武照道：“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扰乱皇上的判断力！哀家相信，皇上明察秋毫，一定会还哀家一个清白！”

  武照眸光微冷，冷哼一声道：“是啊，我也相信皇上一定能够明察秋毫，还燕太妃一个公道！”

  “你……”韦太妃咬紧后槽牙，直瞪着武照，气得牙根痒痒。

  忽听李治说道：“韦太妃毒害燕太妃一案，既有太医指证，必也无可厚非。念其乃先帝生前之贵妃，死罪可免。就罚幽禁冷宫，终身不得离开半步。”

  郑太妃听到如此结果，顿觉心中舒坦了。

  韦太妃却浑身大震，当即色变，瞪向李治索性破罐子破摔般骂道：“李治！你竟然是非不分，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讨武照这个贱人欢心，便设计陷害哀家！你这个昏君！要是先帝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气得从皇陵中蹦出来！”

  武照神色幽冷，只看着韦太妃撒泼，斜睨向李治，不动声色。

  李治面色骤变，厉声呵斥：“还等什么？还不快把韦太妃请出去！”

  那立在旁侧的宫人闻言，异口同声地答应着，正要上前将韦太妃拿下，便听韦太妃一声厉喝：“不用你们动手！哀家自己会走！”

  那一群宫人皆是一愣，都不敢再上前半步。

  只见韦贵妃目光幽冷，从武照、郑太妃、燕太妃脸上一一掠过，咬牙冷声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这样就能整死哀家吗？哀家就算住进了冷宫，也一定会日夜诅咒你们，等着看那个陷害哀家的人，究竟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郑太妃眸光微闪，沉声冷喝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燕太妃掏出手帕轻咳着，终究没有说话。

  武照则神色依然冷清，只看着韦贵妃踱步离开，没有只字片语。

  整个空间里，只有回荡着韦太妃凄凉的大笑声，肆无忌惮之中给人一种异常的凄冷。

  在场之人听在耳里，再回想往日韦太妃的风光，皆或多或少有些感触。

  武照眸色微敛，起身向李治翩翩福身，道：“臣妾有些累了，先先行告退。”

  李治收敛心神，目光落在武照的脸上，柔声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请太医看看吧。”

  “是！”武照垂眸答应着，福身告退。

  燕太妃和郑太妃也相续起身，向李治道：“哀家也回寝宫了。”

  李治轻轻点头，目送燕太妃和郑太妃离去后，不禁回想方才韦太妃的咒骂，心中却没有半分气恼，反而感到凄凉而伤感。

  他是为了博取武照的欢喜吗？

  或许是吧！但他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对武照的信任，以及对她抉择和判断的信任吗？

  未央宫。

  武照踱步进殿，跟在她身后的便是奉命来替她把脉的王太医。

  “你们都出去吧。”武照转身在旁边一张矮椅上坐下，扬声向陶清等人吩咐。

  “是！”陶清等人答应着，纷纷而去。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和陶清等宫人远去的脚步声，武照目光这才落在王太医的脸上，冷厉和镇定。

  唇角扬起一抹幽冷的轻笑，武照轻声说道：“做得好！”

  王太医垂眸向武照恭敬说道：“下官当年受过荆王殿下的恩惠，如今又得武昭仪器重，自当尽心竭力替武昭仪办事。”

  武照微微一笑，问道：“御药房，你可千万别留下蛛丝马迹。”

  “武昭仪请放心。”王太医垂眸道。

  武照颔首轻轻一笑，道：“本宫自然放心。你且先回去吧。往后本宫自会在皇上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

  “多谢武昭仪！”王太医拱手答应着离开。

  看着王太医的背影，武照眸底的颜色逐渐变得深沉而空洞……

  不错，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要替徐惠报仇，斗垮韦贵妃！

  虽然这个计谋辛苦了燕太妃，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达到目的，也只有委屈燕太妃。将来，她再好好向她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