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山坡，雨淅沥沥的下着。

  与何人间、冯大川一阵密谋之后的七迦子，转身来到李凭身边，并肩和他一起看着山的另一边。铁剑门的人，早已经离开不见，对面远远一片黑暗。

  “我见过很多天才，绝对比你想象中的多很多，他们都死了。”七迦子脑海中想起天下行走试炼中的那些队友与对手，一阵沉默。远方贯彻天地大大小小的闪电穿透风雨，若隐若现的光亮，让七迦子毫无表情的脸在黑暗中显现出来，“你可能是比他们都要天才的一个，希望你不要死了。”

  “或者说，即便是也是死在我手里”，七迦子从怀里掏出一颗褐色小指头大的药丸，递到李凭面前，“吃下去。”

  李凭皱着眉头，打量着七迦子手中的药丸，没有作声。

  七迦子扭过头，不解的看着李凭如此不配合的举动。

  “你没有洗手。”

  “交给你了，不配合就杀掉。”七迦子把药丸和装在瓶中的解药抛给站在身后的冯大川，“解药，三天一颗。”

  看着李凭吞下药丸后，七迦子与何人间不再多言，几个闪身，快速消失在黑暗中。冯大川目送二人远去，揣起解药对李凭一挥手道，“干活了。”

  雨在两个时辰之后，逐渐停了下来，二人处理完山坡上满是剧毒的尸体，天已经快放亮。

  冯大川从背后防水包裹里取出两件蜀锦圆领窄袖袍衫，他递了件翠绿色稍小些的给李凭，自己则拿着浅黄色的换掉身上湿漉漉的劲装。

  翠绿袍杉上身稍大，从做工到料子，均是上上之选。换做后世，即便不是纪梵希、范思哲，也是那些上万专柜的新品，想来是冯大川巴结七迦子而准备的。虽于李凭身材略有不合，仍把他尚且稚嫩的身躯，托显得身材挺拔，英气逼人。

  “你肯定不是个伙计。”冯大川看着一身新装的李凭，眼前一亮，定定的道。

  “你肯定是个俗人。”李凭一笑，原来这世间看脸、拼爹这些从来不曾变过，什么时候自己穿上一件新衣服，便不是伙计了呢。

  “小心些，你的小命就在我这俗人手中捏着。”冯大川提醒道，话语间，又珍之又重的从贴身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制圆盒，翻开盒盖，里面分成了九个小盒子。这仿若迷你九宫格小火锅的格子中充着不同颜色的胶状物和果冻般的油脂。

  李凭惊奇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古代版的化妆盒。

  冯大川看了看李凭的肤色，雨水冲击后，年轻稚嫩的面孔显得更加白皙。冯大川略作沉吟，选择了几个格子，从里面掏出胶状物来不断调和揉捏。而后，便拿在李凭双腮和两眉之间按来按去。

  脸部框架定型后，冯大川用食指抬起李凭的下巴，仔细端详，最终选取两样油脂在手掌间化开，伴随着温热，用力的揉在李凭脸上，油脂浸入皮肤所带来的微微刺痛，让李凭闭上眼，一动不动的任凭冯大川在脸上鼓捣。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在做什么？”冯大川本来期待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这一手感到疑惑。

  “你不是再给我易容么？”想到前世抖音上那些用瓶瓶罐罐在自己脸上信手拈来的化妆高手，李凭倒是有点期待冯大川能够把自己整成什么样子。

  “平时可微沾清水，能够保持三四天。”冯大川最终也没有给李凭看他自己被化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在画完妆后，背过身在自己脸上鼓弄起来。

  片刻之后......

  “这，这!!!”看着眼前突然转过身的的冯大川，李凭震惊了。

  原本面色灰暗消瘦，隆起的眉骨挤压着三角眼，眉黄且细长，站在七迦子身边捧哏拍马般毫不起眼的冯大川，在此刻竟然变成了一个红脸膛气质沉稳的中年人，隆起的眉骨不见了，卧蚕眉下半藏着双暗含沧桑的双眼，整张脸比原来大了七八岁，虽略显油腻，但李凭知道这一定是冯大川故意“做旧”效果。

  这不是易容，这是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扇开李凭摸向自己脸颊的手，冯大川深沉的声音已经不在轻佻。

  “成何体统，我叫金满楼，你是我侄儿金秀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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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雨后，正午的阳光洒下，天空湛蓝。

  “金秀贤？”，从山上下来，官道边，李凭看着站在一块凸起石头上向远处张望的冯大川小声嘀咕着，“真是耻辱的名字啊。”

  随着武林大会的临近，向着襄阳进发的人络绎不绝，道路远远的延伸，江湖人、读书人、客商，或三三两两，或一队一队从二人身边经过。

  “这位朋友。”李凭身后，冯大川向着临近的车队远远的双手抱拳，一个江湖人的礼节，沉稳声音再次响起，“可否载我叔侄二人一程？”

  李凭扭过头，耀眼阳光下，七八辆车的小车队隔着两个水坑，缓缓停在二人不远处。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懒散的垂坐在小车队的前一辆马车上，长剑横于膝前，俊朗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冲二人摆着手示意二人上车，一旁的褐衣老者，无奈的收回制止的手。

  李凭尚在犹豫，冯大川已经上前一步，拉起李凭的手，迎向跳下车来年轻人。褐衣老人躬身一礼，算是招呼，便去了后车之中。

  “两位好，在下江洲少华门顾丰泽。”

  马车是一辆外面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车厢内的浅蓝色侵染的内饰，简单干净，异常宽敞。车窗边，巴掌大的蟠龙紫铜香炉中，檀香冉冉升起，沁透整个车厢，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小少年正盘膝在角落，右手支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香炉。

  少年和李凭年岁相仿，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干净，干净的脸庞、干净的双眸，一双大眼睛带着丝丝的狡黠与顽皮，眨巴眨巴的看着刚刚坐下的李凭与冯大川。

  看着小男孩无垢的双眼，李凭对冯大川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竟然有些担心。

  “在下金满楼，襄阳人，在城内开了一间......”，冯大川笑着向顾丰泽一抱拳，看了一下对面好奇注视着的少年，停了一下道，“开了一个楼子，糊弄一些营生。”

  楼子，便是青楼。

  车中有少年人在场，冯大川瞥了一眼后，微微带过不提。

  开青楼，在很多场合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在江湖中，却是有一号的人物，自古如此。江湖中，很多故事发生在青楼，开着青楼便打上了日进斗金，消息灵通的标签，不管跟脚如何，已经是半个江湖中人起步了。

  “原来是金老板。”车内的顾丰泽翘嘴一笑，尽在不言，再度向二人见礼中已经是热情满满了，“幸会幸会。”

  “青楼耶，是哪家楼子？”让人猝然不及的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点亮了对面小小少年人的兴趣。少年人身子前倾，眼睛更加明亮了起来，拉过冯大川的手臂，半抱在怀中，兴奋的摇了起来。

  “呃......”顾丰泽一脸黑线，瞪了一下旁边早熟的少年，尴尬介绍道，“这是在下师弟，季小长。”

  “醉花楼。”冯大川连忙借机抽出胳膊，抱拳向季小长行了正式一礼。这么成熟，已经不能以少年视之了。

  季小长身体微屈，双手抱拳还礼后，连忙低头从长袖中掏出本一指厚的手札，娴熟的翻到某页，在一串名单中，从上到下认真的查找着什么。

  “醉花楼。”不消片刻，少年人一脸猛然抬头，惊讶的看向冯大川，“排名第五？”

  “江湖传言，江湖传言，当不得真的。”冯大川目光还停留在季小长手中名册上发呆，嘴里不知是自豪还是惭愧的谦虚着。

  襄阳城作为北衔中原的荆楚重镇，受东都洛阳的影响不小，青楼酒肆的繁华程度，远高于鄂州江州等地。醉花楼也确是在襄阳前四五之间，只是无明确排名罢了，季小长袖中暗藏的名册，不知是何人编排的。

  “大师兄。”季小长小心的收起册子，笑眯眯的转向已经是一脸黑的顾丰泽，压低声音道，“这回到襄阳，可以带我去见见世面了吧？”

  整个车厢瞬间被少年压抑着的兴奋充满，底下来的声音里要求兑现承诺的语气明显，无不表明少年和顾丰泽之间，这样的交谈在路上已经过发生无数次了。

  见见世面，由于有外人在场，那顾丰泽那白皙的脸瞬间又黑了几分......

  那顾丰泽对季小长倒是宠溺，终是拗不过少年，含含糊糊答应了少年所谓进城后见见世面请求。

  顾丰泽，乃是江州少华门的大师兄，与师父一同参加武林大会。车厢里的季小长乃是师父的幼子，生性活泼，少华门上下极其宠溺，年岁不大，也带来武林大会见见世面，只是这见见世面被季小长给更进一步。

  尴尬的开场，并没有让车厢内的氛围冷上几分，反而是基于大家都懂的默契中，几人的关系很快就拉近了些许。

  浓浓的檀香萦绕间，车厢中的几个人逐渐谈论起了近几日襄阳坊间热门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