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幕像抹了一层厚厚的黑色，逼仄感排山倒海挤压而来。

  木筏上只有四个聚拢在覃浩旁边的蓝色夜明珠，远处是一团团粘稠的浓雾，四周持续传来海浪拍打声和海豹之类的叫声，空旷寂寥。

  罗刚曲起一条腿坐在覃浩身旁，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军刀，手边还有一把枪支，头颅微垂，横在眉骨的深刻刀疤溢出肃杀之气。

  身为特种兵，罗刚保持退役前该有的警戒和灵敏。

  在钟曦白和龙焱出发后不久，他听见无人机的方向传来波涛巨浪的吼声，仿佛有一群怪物为争夺无人机大打出手，过了好一会儿海面才平静。

  这片海域不止一个怪物。

  夹着雪花的冷风拂过，罗刚每一个毛孔都紧张地翕合，握住军刀的手背暴显青筋，眼珠子下移，盯着腕上滴答转动的手表，压在心底的烦躁与恐慌一点点累积。

  茫茫无际的海洋，足以冻死人的冰冷海水，浓稠的漆黑。

  如果那个怪物再次袭来，罗刚知道，他和覃浩死定了。

  闭了闭眼，罗刚深呼吸，从来不信命的他如今不得不信，也只能把渺茫希望寄托于神的恩赐。

  海面的雾气沉下，融于水底，像乳白色的牛奶一圈圈晕开，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

  俩人的腰间绑了一条两米长的牵引绳索，钟曦白把手搭在龙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握住一把漆黑的手枪。

  龙焱把铁四指套进塑胶覆着的手指上，扬起手臂，穿破拥挤的海水，朝玻璃狠狠砸过去，划出一道道水痕。

  钟曦白也朝玻璃开枪。

  “砰——啪——”巨响接二连三响起。

  可玻璃仿佛比世界上最硬的金刚石还要硬，没有丝毫要破裂的征兆。

  钟曦白忽发奇想，能不能从海底通过？

  “沉下。”斟酌几秒，钟曦白低低说了两个字。

  他们这套全干式潜水服的下潜极限是四十米，可留给他们的氧气已经不多了。

  在四十米下的冰冷海底失去氧气，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龙焱的铁拳套挨着玻璃，顺着玻璃一路滑到极限的深度。

  玻璃还在延伸。

  仿佛是从海底长出来。

  他们无法从水底离开。

  忽而，一声巨吼震荡着波澜的海水，巨大的黑影从远处往他们靠近。

  钟曦白定睛一看，吓得瞳孔骤然一震，背脊僵硬，汗毛齐刷刷直立。

  是大白鲨。

  祸不单行，俩人背后的氧气罐闪烁急促的红灯，按照他们这样的消耗，估计撑不过两分钟。

  “走。”龙焱当机立断，蹬腿摆手朝海面呈四十五度角用力游。

  那头巨大的大白鲨像是饿了，摆动尾鳍，短吻尖突忽而一动，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好几排背面有倒钩的尖牙利齿，咆哮着冲向它的猎物。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钟曦白咬牙，由龙焱拉扯着他往上，回头计算大白鲨移动轨迹，抬起手臂，对准大白鲨的两只眼睛和上颚的牙床猛地放枪。

  十几枚箭一样的子弹穿破水墙，准确无误射入大白鲨的眼睛，鲜血飞溅弥漫，大白鲨霎时翻腾着发出凄厉的怒号。

  整片海洋仿佛在经历一场八级地震。

  钟曦白被暴风似的怒吼声震得身体发麻，若不是龙焱保持匀速拉扯着他，他怕是早就坠入海底。

  过了好几分钟，钟曦白才缓和过来，龙焱已经把他带出海面。

  摘下潜水面罩，龙焱大口急促呼吸。

  这时钟曦白才注意到，龙焱的氧气早就用完，他在剧烈运动的同时憋了约有两分钟的气。

  钟曦白心脏仿佛被细针扎了一下，微微的疼，他盯着龙焱，唇瓣翕合几下，始终没能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去看看怎么弄碎那片玻璃。”龙焱呼吸缓过来，拽着钟曦白的手往刚才玻璃所在的位置。

  摸到玻璃，龙焱决定用最原始最暴力的办法，拳头又一次次砸下去，玻璃发出阵阵剧烈的轰鸣，眼看就要把玻璃砸碎，扬起的拳头却砸了个空。

  玻璃不见了。

  可是雾气依然没有消失，往更远的地方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