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给他的？”迟默问。周骐看起来不打算否认。

  “对，没错，是我寄了那张匿名的贺卡给他，在他生日的时候。”周骐顿了顿，微笑着说道，“因为他害死了我的母亲。”

  迟默瞬间寒毛炸立，之前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关系，杀母仇人还能和平共处吗？

  “大概三四十年前吧，人类面临发展危机，于是几个疯子提出设想，摒弃一切伦理道德，以全部力量促进人类繁衍生息。可悲的是，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他看了迟默一眼，微笑着说道：“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三个计划，林海源就是那些疯子之一。不过这里面没有江深的事，那帮假疯子瞧不上江深这个真疯子。”

  “您从头到尾都知情？”

  “当然，因为我就是当事人之一。”周骐轻飘飘的说。

  “概率这个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成功的东西，那百分之一被你碰上，对你来说也是百分之百。所以，我无比痛恨人体实验，比你还恨。它害死了我的母亲。”

  迟默的眼睛微微瞪大：“您的母亲是因为这个去世的？”

  “对。当时实验室急招志愿者，给了丰厚的报酬，林海源甚至把他的妻子都送了过去，力证实验的安全性，谁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在那里，这个代表着赎罪。呵，挺应景的。”迟默回想起在那个废弃的遗迹里，周骐那个复杂的表情。所以，他才会把那张卡片寄给林海源，怕他发现所以除了那两个字没有写任何内容，贺卡本身就是最好的话。

  “是什么实验？”迟默问道。她隐隐有感觉，她得到的会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答案。

  周骐微笑着看着她：“对，就是白鸽计划。提出这个计划的是林海源的朋友，批准签字的是林海源，第一次实验出了意外，两个人也出了矛盾，他的朋友去了地上继续他的实验，林海源将计划暂且搁置，但从来没人说过取消。我在那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痛恨那些违背自然的实验，你应该能体会那种感觉，至亲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迟默低下头，总有什么人会比自己更重要，这种恨，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她再熟悉不过。

  “您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迟默问道。

  “你们都太冲动了，告诉你们，容易坏事。”

  “你们？”

  “还有林哲。我是真的考虑过和他合作，只可惜，他太蠢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拒绝和愚蠢的人合作。”周骐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现在和林海原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他希望得到我的支持，我希望他帮我铺路。”

  “可他是间接害死您母亲的凶手。”

  周骐笑了笑：“那又怎么样呢，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吗？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要利益一致，人就能走到一起。特别是在你对某种东西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些都是很好的借口。”

  “哪怕他赞同您不赞同的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实验搁置并非永远停止，在那些人眼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数据，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如果，他再提出另一个什么计划呢？”迟默问道。

  钟表的挂摆均匀的摇动，良久，周骐笑了声，淡淡的说道：“人都是会变的。”

  曾经恨到听见这个名字都要咬牙切齿，不知不觉居然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合作，放在之前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那您还恨他吗？”迟默问道。

  “很重要吗？人总是要活下去，鸡蛋碰石头的事我不会做，人死了爱恨和记忆就都消失了。”

  “如果您一辈子都碰不过他呢？”

  “你觉得带着恨死和带着恨活着，哪个更好？”周骐反问道，“对我来说，我有两个结果，但对他来说，都是好好活着这一个结果。”

  迟默一时无话可说。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恨搭上自己值得吗，明知道不可为的事真的有必要去做吗，可如果只拿值不值来衡量做不做，人人都明哲保身，不公永远都是不公。

  “他都坐到那个位置了，还需要您的支持吗？”

  “一群人讨论问题，总没有一个人一锤定音方便。”周骐幽幽的说，“他的野心，比你想的大多了。”

  “江深和闫恺，跟他有关系吗？”

  “在此之前，不如先让我问问，听了这些事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周骐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悠然自得的问道。

  有什么想法，她低下头，思索良久，抬起头看着周骐，问道：“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周骐愣了下，笑道：“怎么，怀疑我说谎，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只是这样，您没必要瞒着我。还有，您当初，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周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不是真相，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这段话里藏着漏洞，或者说，她已经无法再信任眼前这个人。

  “在你心里，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周骐眯着眼问道，“我们在一起共事了十几年，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目的，和那些人一样，企图获取你的基因数据吗？要是这样的话，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白鸽计划也早就再次启动了。”

  迟默的手微微攥起，对，他们在一起共事十几年，他想做什么到处都是机会。但迟默总觉得，其中还有哪里逻辑不通。

  “您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资料放在资料室？”迟默问道，这是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他既然能隐藏闫恺的资料，也能隐藏白鸽计划的资料。

  “首先，我没想到你会乱翻，其次，这个资料对你来说知不知道都不太重要，最主要的是，这个资料不是我放进去的。”周骐向后倚在椅背上，“你不是好奇闫恺是谁的人吗，他一开始确实是我安排进天狱的一双眼睛，可惜现在这双眼睛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