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康继续说道：“聚气丸很是寻常，走得就是集结天地元气，增加修行速度的路子。”

  “我常在想，人人都是如此，这简单的一方丹药，已经被炼无可炼，我又凭什么胜过那些钻研数十年的前贤呢……”

  “所以我走了个别的方向，既然有人想提升修行速度，就会有人想要慢下来……”

  这属于无稽之谈，但凡是修行中人，就没有哪个不希望自己修为进境能够一日千里的。

  没有卖太久关子。

  乌康立刻补充道：“天地之间有杂质……入体元气，亦如此。”

  陆恪琢磨了片刻，再看手中丹方，顿时察觉出不凡。

  按对方所说，通过蟹河角的微弱散功属性，再辅以一些去除杂质，提升元气纯度的草药。

  就能将修行时入体的元气速度放缓，散掉那些质量较差的部分。

  换句话说，将修行速度变为……修行质量。

  这甚至意味着，突破时的瓶颈，亦会松动一丝。

  想想破境时倾其所有，为了增加半分概率而费劲周折，搜集天材地宝的修士们。

  就知道这一剂丹方……有多么与众不同。

  陆恪只觉大开眼界，茅塞顿开。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果然层出不穷，名不见经传的乌康，居然能另辟蹊径，将方向完全相反的草药糅合在一起，达到前所未有的效果。

  但想要真正做到这一切，依旧很难。

  因为这个度量很难把握，蟹河角多半分，可能会散功太多，全无作用，少半分，又会徒劳影响修行速度，实现不了提纯效果。

  这需要大量的尝试，而尝试……需要大量的原材料。

  陆恪抬头望去。

  便见乌康正沉默无言的望着篝火，似乎也想到了所处的窘境。

  他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许黯淡，却没有一丝动摇。

  突然站起身，认认真真施了一礼。

  “道友，我要向你道个歉……”

  陆恪有些莫名，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

  “其实之前你一来营地，我就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

  “早些时分，我在外围兜售家乡特产，见到了你入湖的一幕，如果没有看错，你身旁站的，当是……凤元宫的……慕寒烟仙子。”

  另一边的苗承运顿时一愣，他倒没想到，纯属看脸拉人的举动，居然真的找来了一位大有来头的。

  陆恪这时恍然，才明白为何一见面，对方就毫不吝啬手中丹方，直接递了过来。

  这种算得上他毕生心血的改良之方，随随便便给人看，显然就是另有所求。

  但陆恪不是被要挟的人。

  将丹方整齐展开，轻轻放在桌角。

  “乌兄，之前可没提过这一节，丹方是你自愿给我看的。”

  身处对方营地之中，算是被包围夹击的态势。

  他却语气平缓，夜色中的面容也平静异常，不见半丝犹疑与慌乱。

  见还没提出要求，就被断然回绝。

  乌康苦笑道：“误会了……看丹方一事，便是弥补对道友的欺瞒。”

  “我确实另有所求，但和此事全无干系，还望容我解释一二，应与不应，自由道友你来定夺。”

  陆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乌某在此方上投入大量心血，尝试已经十数年。”乌康神色郑重道：“别的技艺或许平平，但在这一方上，我已经炉火纯青。”

  “目前的成丹效果已经出现，但很微弱，既然不是炼制手法的问题，源头便是在某一剂辅助材料上。”

  “我见识浅薄，已经无法摸索，只能寄希望于凤元宫……给我旁的机会。”

  说完深深揖了一礼，再度直起腰，脸上带了些忐忑。

  “我只求能够见慕寒烟仙子一面，有一个说一句话，递个丹方的机会，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事后乌某都会任由道友差遣，免费炼制三年丹药。”

  一席话说完，场中便陷入了沉默。

  只剩下篝火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

  其他人面色紧张愁苦，似乎感同身受的想到了自家处境。

  他们这样毫无根脚，别无余财的散修，面对大宗大派的弟子，就只有卖苦力一途，仅此而已。

  陆恪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众人。

  语气疏离的开口：“免了……我对丹药需求不高，三年之说作罢。”

  乌康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双目闭合了一瞬。

  少妇裘蓉一脸焦急：“陆道友……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有所不知，乌大哥处境实在……”

  说到最后眼眶泛红，声音都略带颤抖。

  乌康语气低沉的打断了她。

  “别说了……”

  他似乎调整好了心绪，将桌上丹方拿起，小心对折，再次递了过来。

  “道友，此事便作罢，权当乌某没提过……凭白耽误你许久时间，根本没做交流，这丹方便当做歉礼。”

  这是在弥补之前的过失了。

  虽然归根结底，撞上了陆恪一事，也算不上他们另有所图，手段也不怎么激烈。

  但面对大有来头的陆恪，乌康一行只能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生怕方才的举动触怒对方，就此招来祸端，因此才以丹方示好。

  以陆恪眼力，既然看过一遍，当然能轻松记下丹方内容，但和主人亲自赠送，还是略有差别的。

  随意瞥了一眼，便伸手将丹方接过，揣入怀中。

  乌康大松了一口气，轻笑侧身：“我这便引道友出门，再送送你。”

  居然已经全然不见方才的失态。

  似乎一番作为下来，毫无所获，反而将自己心血丹方赔进去的，不是他一样。

  其他人却没这份心态与定力。

  苗承运脸色阴晴不定，又是懊恼，又是愤怒。

  悔恨于自己不开眼，招了个麻烦过来。

  愤怒于这些大宗门的弟子，尽皆心性凉薄，见利就要刮三分。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身边人更清楚，这普普通通，一张废纸般的丹方，耗费了乌康多少年的心力，然而就此拱手让人。

  以后若真被研究透彻，流转在了市面之上。

  恐怕原创主人乌康的名字……连丹方内最边角料的辅材的价值……都不如。

  裘蓉眼睛通红，嘴巴半张，说不出话来。

  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种憋屈而愤懑的气氛之中。

  落叶沙沙作响，只有俩个人神色如常，依旧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