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生辰②
作者:古文友      更新:2022-05-03 01:47      字数:2375
  双臂交叉,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天越的君主,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此刻却在只有他一人的紫宸殿里,红着眼睛,却也不敢哭。

  姬辛就那样趴着,整个皇宫不知有多少宫女内侍,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劝慰两声。

  紫宸殿内的景象侯嫮却是不知道的,她坐着马车回了候府,下马车时车夫也同她说了一句“生辰吉乐”。

  侯嫮穿着朝服大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今日府上无人送拜帖吧?”

  “回太师,没有。”身后的侍女回答道。

  侯嫮闻言点点头,忽而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二人,“那是还有事情?”

  侯嫮之前下朝回府,身后从不会这样紧凑的跟着两个侍女。

  二人一愣,面上泛起心虚的笑,却没有解释。

  侯嫮眨了眨眼,勾唇一笑,接着往房间方向走。

  想来今日是她生辰,佩玖想做些什么。

  这丫头主意向来多得很,侯嫮也由着她,并不管束。

  侯嫮回房间后脱了朝服,正要从柜子里拿出衣裳换上,门又被敲响,

  “太师,新衣到了。”

  侯嫮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她最近可没有做新衣裳,那这衣裳是怎么来了,就显而易见了。

  侍女将衣物送进来,而后帮着侯嫮换上,连带着早上梳好的发髻也拆了重新梳成新的样式。

  绯红色的衣裙,略显苍白的脸抹了点胭脂,三千青丝挽成倭堕髻。

  倭堕髻风流,多是前朝中年已婚妇女梳。

  只是最近又重新在上京流传起来,许多官家未出阁的女儿也纷纷效仿。

  但这些侯嫮都是不知道的。

  侯嫮伸手摸了摸头发,左右侧脸照了照镜子,“这个发髻,本太师梳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倭堕髻风流,梳来最是显女子容貌娇媚体态丰腴。只是侯嫮两颊较为消瘦,凭空多了些清致,身上气质更是如青竹一般宁折不弯。

  两相冲突,奇怪是奇怪,可在旁人看来,艳而不俗尽显雅意,才是最好。

  侯嫮换好了衣裳,依着侍女的话走向后院。

  一路上,五六步便能看见个侍女,手中接着拿着一朵花,她走到跟前,便说一句吉祥话,而后将手中花递给她。

  句句吉祥话不曾重复,朵朵鲜花也各个不同。

  侯嫮越走,手里拿着的花就越来越多,从单手拿着到双手拿着,到最后抱了个满怀。

  也不知道是去哪儿找来的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花。

  终于是走到了后院。

  侯嫮本以为佩玖会在后院等她,可是没有。

  “小姐。”

  慈爱却因为年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侯嫮一下愣在原地。

  眼眶霎时就红了。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侯嫮却不敢回头。

  她怕是自己听错,更怕一回头,梦就碎了。

  “小姐,生辰吉乐。”

  侯嫮眼底泛起水光,眨了眨眼,在眼泪将要流下时抬起了头,将泪水倒逼了回去。

  她亲眼看到阿姥死了。

  亲手将阿姥安葬好。

  不管身后这个声音是佩玖想了什么法子才做到的,可终究是假的。

  可是就算是假的……

  侯嫮哽咽着,她真的好想阿姥。

  那句“生辰吉乐”之后,就再没有声音传来了。

  侯嫮抱着满怀的花,抬头看着天,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瞬,许是千秋。

  身后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姐姐,生辰吉乐。”

  这次侯嫮回了头。

  佩玖手里端着长寿面,不是一碗,是两碗。

  她将剑奴没做的那碗补上了,也将侯嫮去年生辰没吃上的那碗补上了。

  侯嫮蹲下身,将手中的花在地上妥善放好,而后接过佩玖手中的两碗长寿面,在后院的石椅上坐下。

  一碗长寿面的份量并不多,侯嫮拿着筷子,一口一口认真吃着,直到两碗都见了底。

  长寿面是一条面,不能咬断,要一口气吃了,才是福寿绵长之意。

  佩玖缓缓将手搭在侯嫮的手背上,暖着她就是吃了热汤面却还冰凉的手。

  “姐姐,你在,候府才在,佩玖才有家。”佩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担忧。

  如果侯嫮不想治病,那她的病,世间便无人能治好。

  侯嫮微怔,她向来心思深如海,什么也不往外说,倒是没想到,第一个猜到的,会是佩玖。

  “佩玖只有姐姐了。”佩玖另一只手在桌面的遮挡下轻轻拽了拽侯嫮的衣角,“姐姐长命百岁,好不好?”

  侯嫮没应。

  “那长命八十岁,好不好?”佩玖退了一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面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侯嫮依旧没应。

  “至少,”佩玖低头轻笑一声,眨眼将泪水擦去,仰起脸时又是一副明媚模样,“也要看到天越盛世吧!”

  “好。”这回侯嫮应下了。

  佩玖却没有觉得开心,无法言说的恐慌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一直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直到看到前朝一位医官的手札。

  “京中一富商,大病,求于医,问起病症,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脉相虚浮无力,细而数。久治不愈。”

  “打听其过往,富商儒商,百姓爱戴,其妻儿前年遇匪,遭不测,后发病。诊治数年,身亡。”

  每一个字都让佩玖为止心惊,但后面的小字集注,才是佩玖真正害怕的原因。

  富商多行好事,邻里风评十分好,妻儿死去后,也没有颓废败了家业,而是将底下商铺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条。

  富商收养了几个孩子,整日带着这些孩子去救济游民,他死后则是将这些家业一般分于百姓,一半留给孩子。

  本不解,一日途径酒楼,听见说书人一番话,才幡然大悟:

  富商心善,遭此大难也不会怨天尤人,只是从前盼着一家人越来越好,偶尔接济旁人,到了妻儿死后自觉生活无望,便从接济他人,变成了如何用自己让旁人过得更好。

  可叹,可赞,不可扬。

  佩玖看到这里时几欲晕厥,指甲掐着掌心嫩肉掐出血印后才让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