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脸色愈发的差，底下人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霜降灾害，作物受冻产量大幅度减少，怕是云南一带的粮食——”

  话未说完，姬辛拿起手边的折子直接砸了过去。

  或许所有登基有些时日的帝王都有这项本领，拿东西砸人，准头非常好。

  谁让底下的人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又始终低着头看不懂眼色。

  若是说的是有用的话便算了，可这霜降灾害一事姬辛记得清楚，他分明在三月时就解决了这事。

  折子径直砸中了曹一丁的脸，剩下的话堵在嘴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姬辛蹙着眉，轻巧地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斜眼看向一旁的太监。

  太监可不像那些官员一直低着头，他时刻注意着姬辛的脸色，得了指示开口，

  “退朝——”

  姬辛一甩袖子站起身径直离开，方才面上的不耐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无法言说的期待。

  待到姬辛离开以后，群臣这才三三两两走出太极殿。

  侯嫮的步子不快不缓，走起来自有一番自己的韵律在。

  “太师。”钟仁山放慢了步子，等到侯嫮走至他身侧忽而开口。

  “钟尚书。”侯嫮颔首微笑，扭头看向钟仁山，目光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虽说是经常上朝，在太极殿内常常相见，可钟仁山已经有许久未曾与她私下交谈过，上一次……怕是要多年以前了。

  “今日是太师生辰？”钟仁山笑得和蔼，看起来就像个寻常老人，“老夫便祝太师生辰吉乐。”

  侯嫮却不会忘记她刚入朝为官时钟仁山的刻意刁难，以及故意要让陛下对她多生间隙，尽管那是好意。

  钟仁山最近性子平和了些，可侯嫮不认为这么久不曾私交却在今日叫住她是为了一句简单的生辰吉乐。

  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侯嫮将步子放慢，二人渐渐与其他大臣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抬头看了一眼，确保这个距离小声说话不会被他人听见。

  “劳烦钟大人还记得本太师的生辰。”侯嫮声音轻柔，眼眸清澈带着微光，在阳光下整个人显得愈发晶莹剔透。

  钟仁山笑着摆摆手，“不劳烦不劳烦，就是今日生辰，想来太师该会收到许多礼物才是。”

  侯嫮眸光微闪，笑着点点头，“江南那边是会送点东西来，府中妹妹想来也备了一份。”

  “太师生辰的消息，老夫知道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备上礼物，”钟仁山说着，似笑非笑看了侯嫮一眼，“想来太师并不缺这一份。”

  若说先前钟仁山还有几分和蔼模样，最后一句话说完，又做回了恶人。

  怕是谁听见，也要觉得钟仁山与侯嫮关系不好。

  钟仁山走了。

  侯嫮垂眸，眼睫颤了颤，袖袍下的手微微收紧。

  钟仁山自是不会无缘无故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想提醒她什么，却不好直接开口。

  提醒什么……

  侯嫮瞳仁微微放大，心中将钟仁山说的每句话都过了一遍，挑出几个关键的词。

  生辰，记得，礼物……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想来太师并不缺这一份。”

  若是常人，便是面上再过不去，也要说一声抱歉求个体谅，哪有这样明晃晃说她不缺的？

  只有一种可能性，她不仅不缺，甚至不能收！

  他的意思是，别收礼物？

  记得她生辰的，不能收礼物……

  侯嫮面色僵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成脸上带笑的模样。

  目光虚虚看了眼紫宸殿的方向，侯嫮笑容不变，偶尔还微微对着看过来的侍卫颔首问好。

  江南那边的礼物，是顾老太君的心意，没有不收的道理。佩玖是她的妹妹，更无旁的身份，不会有人费心去揣摩一个孤女的心意。

  唯一剩下记得她生辰的，还会每年提前备好礼物的，只有姬辛。

  或许宫铭也算。

  只是他如今在贺兰山，北漠动荡不安，想来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侯嫮倒不觉得是这礼物出了差错，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因着姬辛的偏爱，朝中……

  有人对她不满。

  侯嫮眼帘微垂掩下其中深色，这是她早料的事情，这一天迟早要来，她时刻做好了准备。

  也希望……

  贵为天子的姬辛能够配合。

  侯嫮没去紫宸殿，从那日在箭亭姬辛对他表现怪异之后，她就在有意识地淡出姬辛的视线，远离他的生活。

  姬辛不是当年八岁稚子，他早晚有一天要纳妃诞下皇嗣，终有一天要明白，所谓帝王，不过孤家寡人，无一可信。

  侯嫮只希望，他还算有分寸，能控制好自己，不要逼她……用了最后万不得已的法子。

  侯嫮出宫回了候府，却可怜姬辛坐在桌前一脸兴奋，连奏折也不看了，屁股底下像是有针，坐也坐不好，手还时不时翻两下自己打算送给侯嫮的生辰礼物。

  用了极好的锦缎包着，看起来就并非凡品。

  “你去外面等着。”姬辛挥挥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多叫几个人走远些去看看。”

  完了又看向旁边贴身伺候的内侍，“长寿面做好了吗？太师来的时候可要是热乎乎的，千万别坨了！”

  殿内的宫人各自忙着。

  姬辛伸手将桌上那些礼品又重新摆放了一遍，确保侯嫮从殿外进来跨过门槛时看到的是最好的模样。

  他从未这般期待过。

  先前太师的生辰礼物都是玉珍房送来他再挑选的。倒不是他不注重太师，只是女儿家心思难猜，姬辛也说不好侯嫮究竟喜欢什么。

  只是送了这么多年的头面首饰摆件，摆件也就算了，只能放在家里，那些头面首饰，姬辛从未见侯嫮戴过。

  许是因着是上朝，不能太过张扬奢靡。

  姬辛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是送出去的东西侯嫮不戴，那便没了意义。

  今年生辰礼物，样样姬辛都费尽了心思，确保侯嫮一定能用上！

  只是等啊等啊，却始终没等来宫人通传侯嫮快到的消息。

  今日太师生辰，许是被朝臣挡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