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想要绕路离开。

  却晚了。

  前方人群走过那一树雪白梨花，就看见了面前的明黄色身影。

  下一瞬，齐刷刷一群人行礼，“陛下。”

  姬辛眉心稍蹙，并不说话。

  小德子微微抬眼，前面站了六七个后妃，姿容甚美，一张张芙蓉面比御花园中开的最好的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温婉动人者有，明艳大方者在，娇弱似白莲，皎皎如清月。

  就是后面的宫女也是清秀可人的样貌。

  姬辛看着面前人，眉头越皱越深。

  后妃行着礼，却迟迟听不到天子的声音，只一会，便有几人站不太稳身姿摇摇欲坠。

  廉诗青低着头，甲片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才让自己勉强站稳不动摇。

  姬辛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起来吧。”

  虽是站直了身子，却依旧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面圣颜。

  白香和眨眨眼，悄悄抬头去看姬辛，却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直直对上——

  白香和一惊，立马低下头，背后渗出了冷汗。

  进宫快有半年，她却连天颜都未曾见过，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便要大胆去瞧一眼，却不料被姬辛逮个正着。

  可是……

  陛下，确实是有一副好相貌的。

  白香和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说不准是因为害怕，还是羞的。

  少年天子一身明黄便衣，许是刚刚从箭亭回来，身上带了些汗，这汗味却不熏人，反倒多添几分男子气概。

  额角鬓发沾在脸侧，桃花眼泛着盈盈情意，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姬辛却不知白香和的小女儿心态，在他眼里，这便是一个不知礼数的人！

  重重一甩袖袍，姬辛径直经过这群人，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脚步未有一瞬停顿。

  一行人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目送姬辛离开。

  廉诗青站起身来，余光不留痕迹地打量着旁边的白香和。

  若是她方才没有感觉错，陛下，似乎多看了几眼白香和。

  天子今年还未及冠，都说少年人易深情，也易滥情，谁都想做陛下的第一个女人，好在他心里留下点痕迹。

  各番手段这些后妃倒是想使，可惜姬辛除了在紫宸殿就是在箭亭习练，而这两处皆有重兵把守，不是她们能够轻易进去的地方。

  纵有再多计策，连人也见不着，又有何用？

  廉诗青自负美貌，除了那嫡亲的堂兄廉士灵外，这张脸还从未输给谁过。

  可当今陛下并不是好美色之人。

  “白姐姐，刚才陛下是不是多看了你几眼？”旁边有声音问道。

  廉诗青低垂着眼，是个官员之女，身份似乎并不高，人看起来……也不聪明。

  白香和先是一愣，而后双颊红晕渐起，端的是副羞怯模样。

  “别乱说，陛下许是在看花罢了！”

  “我看啊，这御花园里最美的那朵花，就是白姐姐了！”旁边又有人调侃到，其余后妃则是悄悄看了眼站在最外侧的廉诗青。

  平心而论，廉诗青确实是这一波家人子中颜色最好的那一个，可那又如何？不也是和她们一样入宫到现在也未能收到召见嘛！

  白香和虽心底羞怯，可下巴却微微抬起，并没有否定她人夸赞，斜着眼看向旁边的廉诗青，面上笑意就深了些。

  廉诗青是为江南廉氏嫡女，白香和却也是江南两江总督的嫡亲孙女。

  二人年岁相仿，上头的长辈也相识，便躲不过从小被比到大的命运。

  相貌要比，才学要比，便是日后嫁的夫君也要比上一比。

  如今二人都进了宫，都封做了才人，这比较，也没停过。

  白香和的相貌比之廉诗青要差些，这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如今听了其余后妃恭维的话，心里沾沾自喜，却还要谦虚，

  “谁不知道廉姐姐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我可不敢担这句话。”

  “廉姐姐是好看，可陛下看的却是白姐姐！”这人显然是个会讨好人也会看眼色的，顺着白香和的话说下去，直直踩了廉诗青一脚。

  这边后妃的话姬辛并不知晓，他大步往前走，直到过了御花园才放慢了脚步。

  “御花园怎么会有人？”

  姬辛这话问的不可谓不奇怪，御花园自然是有人的，姬辛从未说过御花园不准人去，也从未说过要禁那些后妃的足。

  “许是天气好，近日常常有后妃在御花园赏花，今日该是凑巧碰见了。”小德子弯着腰跟着姬辛身后。

  “奴看，那一树梨花确实开的好。”

  梨花雪白，太师喜欢的白梅也是雪色。

  只是白和白之间终究差了些。

  “太师生辰将至，今年备了什么？”

  “玉珍房备了一些，还等着陛下到时候挑挑。”小德子回答道。

  姬辛却摇摇头，“朕送的那些东西，头面从未见太师戴过。”仔细思忖片刻，“朕记得朕的私库里，有几方好砚。”

  小德子点点头，“是前段时间郡县上供的。”

  “把那些砚台拿出来朕看看。”姬辛跨过紫宸殿殿门，又忽而停下脚步。

  送了砚台，太师是否会觉得他意在督促？赶着她处理朝政？

  姬辛想了想，还是觉得送砚台不好，“你说，太师喜欢什么？”

  侯嫮性子淡漠，这么多年，姬辛从未见她对什么吃食亦或是什么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喜爱。

  有一样倒是众所周知的，太师希望他做一个明君。

  而他，也在努力。

  小德子弯着腰想了想，也摇摇头，“奴愚钝，并不知晓。”

  姬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侯嫮喜欢什么，本就心情不太好，这会儿更是直接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呆发着发着，就又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陛下，茶。”

  姬辛撑着下巴的手一歪，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阵咳嗽。

  “朕不喝茶！”

  四个字说出口，姬辛心里的慌乱却没有半点消失，后槽牙磨着，姬辛拍了拍脸，重重清了下嗓子，

  “庆余苦丁，可有？”

  宫里自然是有的。

  即便它苦涩难以入口，多数贵人觉得滋味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