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的话被噎在嘴里，面上还带着委屈，话确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好半天，才听见低低的一句，

  “朕知道。”

  “陛下，会好的。”侯嫮轻声劝慰着，“再过几年，陛下渐渐将世族权利削了些，到时候，陛下就不必再考虑他们了。”

  姬辛点点头，脸对着桌子，看起来还是有些难过，“那……朕冷落冷落那些人，总可以吧。”

  说完，又像是怕侯嫮不同意一般，急匆匆补上一句，“朕可是皇帝，难道去哪里睡觉也要被管吗！”

  闻言，侯嫮轻笑出声，“陛下想冷着她们便冷着她们。”

  左右进了宫做了后妃，早该明白自己的夫君是帝王，自己要与众多姐妹分享那一份爱，更要耐得住寂寞。

  侯嫮想着后妃的意义，却没看见低着头的姬辛唇角一弯带出一点弧度，那分明是事情得逞的笑容。

  下了那肮脏药物在姬辛身上，宫内的侍卫却连凶手也查不出来……

  侯嫮神思一晃，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抬头又见姬辛闷闷不乐的模样，袖袍下的两指摩挲着，将心底的猜想压了下去。

  身旁桌子上的茶冒着热气，稍凉一些便有宫人过来换上，因此茶雾蒙蒙，将侯嫮的脸侧晕开，看不分明。

  阮氏的事情，姬辛并不知情，侯嫮也不觉得有必要将先帝未登基前的事情再哪来说上一遍。

  姬辛情绪好了些，乖乖拿起笔继续批阅未看完的奏折。

  侯嫮眼睫颤了颤，心底那个想法又悄悄冒出一点头来，还未深思，

  “太师。”

  侯嫮仰起脸，“陛下。”

  “朕看太师似乎有些倦怠，可要先回府上歇息？”姬辛手里拿着笔面带担忧地看着侯嫮，“不若朕还是叫个太医来吧！”

  “劳烦陛下牵挂，许是最近雨水天冷了些夜晚睡得不好罢了。”侯嫮摇摇头，“回去休息片刻就好。”

  姬辛点点头，手一抬将小德子叫过来，“你送太师回府，路上务必慢些。”

  等到侯嫮出了殿门，姬辛左手杵着下巴，唇角一勾，发出了一声耻笑。

  笑声不大，却尽数入了宫人的耳朵，听见了又如何？

  他们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侯嫮走在宫道上，身姿板正，行动处如清风，“陛下最近身子怎么样？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回太师，太医开了药又仔细看了几天，陛下的身子并无大碍。”小德子躬着腰回答道。

  侯嫮微微颔首，宽大的朝服被风吹着，衣角飘起又被禁步压住。

  小德子一路送侯嫮出了宫门，又陪着侯嫮坐上马车到了候府，

  “太师，那奴就退了。”

  侯嫮点头微笑，又将他唤住，“德治，陛下身边没什么知心人，凡事你要多注意些。”

  “奴明白。”

  小德子才离开没多久，侧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太医走了进来，

  “下官奉陛下之命来给太师看看身子。”

  侯嫮才半躺在小榻上准备休息会儿，门被叩响，外头就传来侍女的声音，

  “太师，宫里的太医来了。”

  眼睫颤了颤，侯嫮半撑起身子，“就说佩玖小姐在太医署。”

  屋外静默了片刻，“太师，太医说是来看您的。”

  侯嫮心乍然一缩，坐直身子，“太医看本太师做什么？”

  口中虽这样说，脚却依旧落了地，将门打开，“人呢？”

  “在前厅候着呢。”侍女答道。

  侯嫮到前厅的时候，那些太医身侧的茶都已经快要喝完一杯，见侯嫮来了三个上了年岁的太医纷纷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侯嫮说着坐在上首，“诸位今日来是……”

  “奉陛下之命，来给太师探探脉。”为首的太医边说边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下官看太师面色不虞，可是近日没睡好？”

  侯嫮有些无奈地笑笑，“先生慧眼，最近确实是甚少入眠。”

  “不知可否问问，这般情况多久了？”那太医说着，站起身走到侯嫮身侧，“太师还请将手伸出来。”

  玉白的手搭在桌上，黛青色的血管密密麻麻布在纤细的手腕上。

  “从去年秋日开始便不得好眠，最近一月更是难以入睡，常常一夜不闭目。”侯嫮说着，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安眠香倒是在熏，就是没什么用处。”

  “太师最近饮食如何？”那太医又接着问道。

  侯嫮眨了眨眼，“本太师平日就吃得少，倒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就是最近闻了荤腥便有些难受，胃中泛酸。”

  那太医闻言点点头，眉心微不可见地稍稍皱起，又立马放平了去，

  “太师最近可有吃什么药？”

  “佩玖倒是开过几个方子。”侯嫮话落，一旁的侍女点点头莲步轻移回房去拿药方。

  一手搭脉完毕又换了另一只手，那太医的唇抿地紧紧的。

  脉象看完，太医收回手却没有开口。

  “是不好？”侯嫮将手收回袖袍中，看向太医。

  那太医眼神飘忽，就是不肯与侯嫮的目光对上。

  眼睫颤了颤，侯嫮低头轻笑了一声，“先生直言便好，本太师承受能力还算可以。”

  随手拿过桌上的茶，侯嫮轻啜一口，雾气蒙了眼睛。

  那太医唇嗫嚅片刻，“下官还需商议一番。”说着，朝侯嫮行了礼，三个人凑在一起，声音压的很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的，看的侯嫮有些好笑。

  大概说了一小会儿，方才帮侯嫮把脉的太医就走到侯嫮跟前，“下官们讨论了一番，太师您气血不足，该多补补，至于难以入眠……”

  “太师，还请勿要忧思过重。”

  侯嫮一愣，随即点头轻笑，还未答话那取药方的侍女就回来了，药方交到太医手上，三人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佩玖小姐这方子好，太师可依着这方子再喝上两三天，到时候下官再来与太师探脉。”

  侯嫮点点头，“劳烦先生。我送先生？”

  侯嫮说着站起身来，太医忙忙摆手，“太师身子不适歇着就好，切勿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