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孩童心性
作者:古文友      更新:2022-05-03 01:44      字数:2330
  “再无以后。”

  简简单单四个字,似乎什么也没带,又似乎将所有情感倾注于其中。

  纸彻底烧完了,侯嫮站起了身。

  弯下腰拍了拍裙面上的雪,又仔仔细细的,将侯脩的墓扫了一遍。

  天越的昌平侯,多尊贵的一个身份,侯脩死后却没有葬入什么豪华陵墓,而是很简单的一个小坟包,碑文也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东西。

  立于竹林深处,有心人自然造访,无心者见之不懂。

  剑奴在侯嫮起身时就走过来,帮着她一起将侯脩墓碑上的积雪扫落,又将挡了名字的杂草除去,至于坟包上的,则是按照生前遗愿,并未动弹。

  祭拜扫墓是个大工程,即便只是侯嫮这般简单清扫,完成以后也是到了下个半午。

  “明日该去上朝了。”马车上,侯嫮半阖着眼靠在剑奴肩头,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

  剑奴将侯嫮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暖了许久总算有点热度,可一松开,它就又凉了。

  “阿姥,我入朝为官已久,可什么事情也没做好,反而还添了几处不妥。”侯嫮眉心蹙着,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赵王余孽,北漠,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始终压在我心上。”侯嫮睁开了眼,将自己的手从剑奴手中抽走,掀开了车帘,“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赵王余党行刺于我。”

  “我不怕死,我只是在想,他们有机会刺杀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刺杀陛下。”

  侯嫮垂着眼看着外面景象,马车此时正好驶入城门,门口的守卫瞧出来这是候府的马车,因此并未拦下检查。

  “防范还是有些疏忽。”侯嫮将手收回,车帘被放下。

  可在车帘放下的瞬间,马车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骑着马一身黑衣正打算去骁骥营的宫铭。

  宫铭眼力好,一眼瞧见了候府的马车,再一想到今日是年初二,侯嫮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城去祭拜其父。

  那么马车里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心尖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疼,年二十九,除夕前日,一道圣旨下来封宫煜为贤王世子。

  他没有请旨。

  是谁去求了这道圣旨?除了侯嫮,他想不出别人。

  好一份新年礼物,他倒是不知道,原来侯嫮竟这般大方!

  他想给她的,她不要,反手还要给了别人。

  心头怒火一起,手中缰绳一拉就到了马车面前,丈八蛇矛抬起就对着那驾马的车夫,

  “停下。”

  城门口的守卫都看了过来,见是摄政王宫铭拦了太师侯嫮的马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拦吧,他们都是小人物,谁也拦不住。这不拦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推不了责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宫铭挑事,可你敢上前说?

  你不敢。

  马车被迫停下,马车夫是剑奴亲自挑的,算是个胆识大也有些功夫傍身的人,此刻喉间被宫铭用丈八蛇矛指着,虽有些怕,却还是装着镇定。

  侯嫮袖袍下的手猛地攥紧,一边的剑奴左手偷偷摸上马车壁的暗格,只等着将里头的长剑抽出来。

  “王爷是有事?”马车夫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离那矛尖远了些,这才开口。

  宫铭却不看他,目光灼灼盯着那垂下的车帘,似乎是要透过那车帘看到里头的人。

  侯嫮呼吸凝了片刻,脸上又惊又怒,最后化成四个字,“孩童心性!”

  剑奴手已经摸上了剑柄,闻言扭过头来安抚着侯嫮,“小姐莫怕,他进不来。”

  侯嫮却将手搭在了剑奴握着剑柄的手上,“阿姥,不可。”

  外头的宫铭隐隐失了耐性,丈八蛇矛往前一寸,直逼那马车夫的咽喉。

  “不知我候府的人犯了何错,惹得王爷如此动怒。”人未现,声先扬。

  侯嫮的声音本来就不算软糯,偏向清亮,此刻压着怒意就听起来更冷,话落,马车帘被掀开一个角,露出里面端坐的侯嫮。

  她没有下马车的打算。

  宫铭并不买单,而是冷笑一声,“倒也不算什么,本王只是见他不喜罢了。”

  “既是不喜,日后本太师会让他避着王爷些,王爷何必出手就是要人性命。”侯嫮眼中平静无波,似乎真心是这般所想。

  宫铭却气笑了,让马车夫避着点他,不就是让马车避着点他?侯嫮坐在马车里,是不是也要避着点他?

  他什么还没说呢,她就这般着急要离他远远的?

  明明……

  宫铭手缓缓将丈八蛇矛收了回去,马车夫看着自己性命无虞,也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侯嫮眼睫颤了颤,似是没有想到宫铭会这般轻易退步,抿了抿唇,“多谢王爷。”

  手抬起要将车帘放下,“我们走吧。”

  那马车夫应了一声,手一拉缰绳,马蹄未动,那边丈八蛇矛就重重地插入地面,惊了马——

  马车一阵动荡,剑奴适时护住了侯嫮,“小姐。”

  侯嫮即便被剑奴护着,突如起来的颠婆还是吓了她一跳。

  慢慢平复着内心的惊惧,面上笑容却越来越大……

  宫铭这是算准了,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他的面子,她不敢放由百姓传出摄政王和太师不合的言论。

  外忧内患,如果他们二人不和,便是给了赵王余孽和北漠机会,侯嫮不敢。

  宫铭倒真是了解她。

  侯嫮掀了车帘探了头出来,因着今日去祭拜侯脩,头上一点发饰也无,唇色很浅,看起来分外娇弱。

  宫铭愣了片刻,侯嫮面容苍白,看起来好像刚刚真的被吓到了。

  他心里有些懊悔。

  侯嫮身子原本就不太好,他怎么还这般对她。

  可那愧疚的情绪并未占据心神太久,脑中是封世子的圣旨,她冷酷的言语,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他心疼的!

  眼中的愧疚一点一点散去,而后是无尽的冷意,明知故问道:“怎么停下了?”

  侯嫮眨了眨眼,却没有回答宫铭的话,掀开车帘,不等马车夫搬小凳,也不用人搀扶,手提裙子直接跳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宫铭下意识要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