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前世(1
作者:爱笑的暹罗      更新:2022-05-01 19:27      字数:6690
  ——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我还没有活够,你最该死。”

  “还我命来啊。”

  “....”

  火光摇曳,血河中涌动着无数残肢,皮肉皆无仅有白骨,它们奋力地抓着空气,想要从河里出来,天地中回荡着数不清的咒怨声。

  血河不深,刚达到姑娘的腰间,她的衣衫被那些骨爪撕碎,浑身难以动弹,耳边充斥着冤魂的索命声,可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狼主儿。”

  “去,杀了它们。”

  眼前的血河幻化成了山谷,郁欢站在正中,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以及那个熟悉的小女孩,那是十岁时的她。

  在一人穿过郁欢的身体时,神智消散。

  小女孩紧握着匕首,眼里泪光闪烁,“别过来,别逼我。”

  另一个少女恍若未闻执着手里的长剑冲了过去,短兵相交,寒风吹熄了一战烛火,然室内仍旧灯火通明。

  “别逼我啊!!”

  匕首刺进那少女的脖子,鲜血溅了郁欢一脸,混着泪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她的手颤抖着,拿着少女的长剑。

  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上方,语气中尽是不满,“此间五百人,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每天的食物有限,不杀,还是会死。”

  都是一群不满二十岁的男女,最小的便是郁欢。

  这场互相残杀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第一天。

  没人在乎郁欢这个小姑娘,他们只顾着拉帮结派,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求生欲,但等到了夜晚,都没有一人死去。

  直到,刚够一百人份的食物从上方丢下。

  这时,还有人在说都少吃一些,能挺过去的。

  但杀机已现,一整天只有这一次送餐,且完全不够分,第一天可以挺过去,那第二天呢,而且食物随机散落在地上,谁争得到便是谁的。

  一个少年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鸡腿,刚要送进口中,后方便被一剑刺穿,紧接着又一剑砍下他的头颅,他的血液溅在鸡腿上,但没人会嫌弃。

  郁欢坐在最角落里,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之处。

  她没有去争抢那些食物,在兽笼里待了两年,她太明白那个面具男的规矩了,食物只会一天比一天少,人也会少,在最开始展露锋芒,死的最快。

  火把熄灭,黑暗降临。

  呜咽声很少,最多的是莫名的咚咚声和刺啦声,没有人敢在这时候睡觉,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恶狼。

  “你多大了。”

  少年的声音在郁欢耳边响起,他的眉宇间仍有着稚气,手里藏了个鸡腿,递给她,“这样,你守我一夜,我守你一夜,我们做个伴。”

  “滚。”

  郁欢冷眼看着他,手里的匕首再次攥紧。

  少年走到她身旁的角落坐下,那鸡腿留在了她的手边,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淡,面对未知的险境他毫不在意,像是已经把生死看淡,“我进来时看见了尸体被抬出去,你一直在这里,这不是第一轮吧,你是上一轮的胜者,也是五百人吗?”

  郁欢没有讲话,只是捡起鸡腿啃了起来。

  “都拿的剑,只有你是匕首,没猜错的话,这游戏是给你准备的吧。”少年继续说着,在这样的角落,谁也难发现这里还有两人,“我叫红鸢,你呢,小娃娃。”

  回应他的只有吞咽声。

  不知是他心大还是傻,竟直接睡着了,丝毫不怕在睡梦中被人取走性命。

  时间在这里流逝的很慢。

  有几人鬼鬼祟祟地朝这里靠近,想要躲在这里,显然是抱着坐观虎斗的想法,越近了,他们只看见了一个熟睡的少年,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有个小姑娘坐在这里。

  一刃封喉,郁欢拖扶着那人的尸体不让他的死亡引起注意。

  寒芒乍现,一剑将要刺在少年身上,持剑的手被一脚踹歪,剑落在地上被人迅速捡起,而后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与之同时,匕首脱手而出插在了另一个正要出声的青年的额头上。

  郁欢走过去,抽出额头上的匕首拿好,然后把这三人的尸体叠在一起,至少在她蹲着的时候,是不会被看见的。

  火把再次点燃。

  一百人份的食物有没有被吃完不知道,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很浓了,都心知肚明昨夜发生了无数场厮杀。

  少年睡得很好,伏着身子爬到郁欢身旁,“面冷心热的丫头,谢了。”

  郁欢的嗓音很是嘶哑,她很久没有开口正常说过话了,“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无所谓,我没想过能离开。”红鸢露出笑容,很是天真,他揉了揉瘪瘪的肚子,“我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

  “蠢货。”

  郁欢趴在地上,观察着情况。

  拉帮结派的那些人正在缠斗,要分出胜负,可她明白,今日一过,原本的盟友便会自相残杀,等到再分出胜负,那时便是她该出手的时候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送餐时间,十人份的食物从上空抛在地上。

  “你们这是要逼死人。”

  最是年长也最能杀的人吼道:“这他妈是个什么地方。”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最上方,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那不起眼的黑暗角落,“狼主儿,你若再想用之前的方式来过这关,可不行啊。”

  他说着,一把火箭射向郁欢所在的角落,让众人发现她的存在。

  “你既那么渴望有个陪伴,那这次我给你这个机会,可以保一个人。当然,你们谁要是杀了她,便可以离开。”

  似是嫌难度还不够,他又加了句,“结伴也算。”

  郁欢攥紧了匕首,红着眼看着他,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长剑。

  上一轮两百人,她和那个少女结伴,一直躲在角落里,等待最后才出手,可是,教主并没有说只许一个人离开。

  游戏的规则变了,这其实已经是第三轮了。

  众人听见这句话,那些恨意全部转到郁欢身上,很有默契地不再去为了争抢食物而出手,而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那个娇小的小姑娘。

  先前吼的那人最先冲锋,拿着长剑就朝郁欢奔去。

  缠斗几十回合,他的头颅被提在小姑娘手中,“来!谁敢断我的命!”

  此时的她已经走上了邪术的道路,虽然只是刚开始,但这样的邪术,在杀戮中,谁能与之争锋呢。

  她唬住这群人的时候,正在吸收这人的武力。

  烛光燃了又灭,灭了又燃。

  循环往复。

  那个从未杀过人的少年浑身是血,已经破了例。

  郁欢吐出一口浊血,其中还有两颗牙齿,比不要命比狠,这群眼界不宽的青年都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他们不敢再轻视这个小姑娘,甚至,已经开始往后退了。

  选择了蛰伏,准备在夜晚偷袭。

  食物一直都是十人份。

  可小姑娘一直都有的吃,在这三天里,她没有闭上过眼睛,就像个铁人,哪怕伤痕累累了,都没有倒下,绝地反击。

  角斗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已不足一百人。

  红鸢抬手替她擦着脸上的血迹,“傻丫头,睡吧,我守着你。”

  “嗯。”

  郁欢看了眼还明亮的火把,闭上了眼,其实只需要睡一个时辰便够了,她主要是要吸收那些血气,不然这一百人,她真的杀不出去了。

  人终有力竭之时,在兽群有些中,她便明白了。

  这邪功是来自一场意外,当时匕首已断,她赤手与狼搏,最后两匹狼了,若有兵刃在,她不会输的,这时教主抛给她一把匕首,也就是她现在所用的明暗,所谓月刃。

  她才发现可用命替自己续力。

  最后。

  郁欢半跪在地上,鲜血浇身看不出模样,她昂着头,“我赢了。”

  她没提红鸢,但她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她和他还是要决出胜负的。

  “我果然没看错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日子,就让他陪着你训练吧。”教主满意地看着她,把令牌丢给她,“我的狼主儿。”

  郁欢难以置信,但这一刻她没有任何欢喜,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种法子来逼死她。

  红鸢虚弱地躺在地上,“进来之时便注定了死命,这不怪你。”

  他也没有任何欣喜,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生死早已看淡。

  就这样。

  红鸢一直陪伴在郁欢身边,陪她训练,在野兽群里一起冲杀,在各种杀人游戏中结伴而行,他们杀了很多人,那些必死的命,不杀死的便是他们。

  他们越来越有默契,两人惺惺相惜,只有彼此才是彼此的慰藉。

  几年间,少年看着姑娘长大,出落地亭亭玉立,他知道她在练什么功法,他很聪明,和教里的很多人都打好了关系,他饱读诗书,最后终于寻到了让她不会爆体而亡的法子。

  郁欢十二岁时,已经不用再训练了,她和红鸢结伴走江湖,他就像她的影子一样,默默陪着她,很多人死状不同,但致命一击皆是来自明暗。

  十三岁那年。

  “红鸢,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回家。”

  “怎么,想让我当赘婿啊。”

  “想得倒美,让你以养子身份入我家族,这样,便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

  “打小我就觉得你长大后倾国倾城,赘婿就赘婿吧。”

  “哥,你说我还回得去吗?”

  “会的,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傻丫头,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为我哭得肝肠寸断。”

  “你想离开我吗?只要我活着,谁也取不走你的命。”

  “不想,我是说如果,你会不会为我掉眼泪。”

  “你都选择抛下我远走高飞了,谁搭理你。”

  “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子看看里边有没有东西。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就把我忘了吧,连着这些年的经历,全忘了。”

  “你最近怎么老说这种话。哥,如果能回家,你以后肯定能做个大将军,威风极了。”

  “做大将军可以娶你吗?别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会不会哭呢,不过你个小哭包,肯定会哭。”

  “屁嘞。我才不会哭,我还要笑,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漂亮的妹妹了。”

  “那就好。”

  “还有两年,我的命就到头了,哥,到时候你可不要在我坟前掉眼泪哈。”

  “不会的,你的命还长着,那些庸医说得话别瞎信。”

  “我没信,只是事实如此。”

  “你会长命百岁的。能遇见你,三生有幸,丫头,要是哪一天嫁人了,一定要把眼睛擦亮,算了,还是我娶你吧。”

  “红鸢,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蠢丫头。”

  与星空为伍,郁欢靠在树上睡着了,哥在身边时她内心的那些杀意才会平复,手里沾了这么多血,她却仍保留着天真。

  可是她忽略了很多存在。

  少年看着她的睡颜,他明白的,他早就意识到了。

  游戏在这一年又开始了。

  先是与兽搏斗,赤膊求生,紧接着又向几年前那样,在百人淘汰中求生。

  千人血战。

  走在生死线上。

  场地中,只剩下郁欢和红鸢,两人皆是奄奄一息,拼了命才杀出重围,竭尽全力才胜出,难度越来越大了,他们面对的再也不是那些武艺不精的青年。

  “哥。”

  郁欢瘫倒在地上,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们赢了。”

  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但这一次铁门却并没有打开,教主戴着面具站在最高处,蓄谋已久的计划也该到收尾的那一天了,“只有一人可活。”

  红鸢似是早有预料,目光缱绻地看着姑娘,“丫头,我可真舍不得你啊。”

  郁欢震惊,“不,叔,你答应了的,他是红鸢啊。”

  她爬向铁门,用尽最后的力气砍着铁门,“开门!开门!给我开门啊!”

  “狼主儿,你知道规矩的,只有胜者才能离开。这些年你的成长我看在眼中,可这还不够,还不完美。”

  教主的语气是那么的冷漠,他对她有很多计划,他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他是红鸢啊。”

  留给她的只有背影。

  匕首从手中脱落,她强撑着身子走向红鸢,泪水溢满眼眶,可她仍笑着,“我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哥,你走吧。”

  她自愿认输自愿赴死。

  原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他在向她告别。

  “傻丫头。”

  两人都没有动手,最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铁门还是紧闭着,没有食物落下,教主早就算好了。

  郁欢红着眼,她的手至始至终都没拿起过刀。

  可这饥饿,抗不住的。

  红鸢从后抱着她,很早以前他就想好好抱抱她了,“丫头,你这一生太苦了。可是,还是要活下去啊。”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趁机打晕她,而后把自身全部内力输送给她,一身武功尽废。

  郁欢清醒得很快,她手里多出了一颗糖,她攥得紧紧的,泪流满面,“哥...”

  “丫头,我还想着娶你为妻呢。好饿,我会做很多菜,肯定让你怎么吃都不腻,可现在没法子了。我只有一颗糖了,你吃吧。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你叫我怎么活得下去啊,哥,傻的不是我,是你。”

  郁欢闭着眼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是再也没有回应了,她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傻丫头了。

  “红鸢。”

  情绪崩到了极致,再也撑不下去了,她趴在他的尸体上,哭得不成样。

  “哥。”

  “我还没带你回家呢。”

  “我该怎么活啊。”

  “哥。”

  “哥。”

  再也没人叫她傻丫头了。

  再也没人给她买糖吃了。

  他走了。

  当教主再出现在上方时,无数长剑朝他掷来,没有任何停顿,那是冲天的杀意,也是极致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铁门被打开。

  可是郁欢却没有走出去,只是静静跪在红鸢的尸体面前,一动不动,“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许久。

  铁门被关紧。

  一道命令下达,“封禁两月,不给吃喝。场地不用打扫。”

  跪着的姑娘没有任何反应。

  整整三天,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她没了力气,手一松,一颗糖滚落在地,像是唤醒了她,“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她把糖重新握紧。

  可是她的眼里再也没了光。

  最后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她拿起了匕首,徐徐走向远处已经发臭的尸体,推开人堆,找到最里边野兽的尸身。

  剥下皮毛,割下肉。

  捧着血淋淋已经酸臭的肉,面无表情地啃咬着,不停作呕,无数次想吐,都忍住了,最后吞了下去。

  浑身伤痕,情绪崩溃,饿了不知多久。

  晚间发起高热来。

  她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场地已经被打扫过了,那些野兽的尸体少了很多,多了几具新鲜的人的尸体。她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些细节。

  只是饿到极致时,便又去割那野兽的肉生吃下去,渴了也就喝那血。

  她病了。

  就这样撑了三天,最后病倒了,晕死过去,没了神智。

  然而,这一切教主都在暗里默默地看着。

  期间安排了人替她治病,最后把那些野兽尸体全部拖了出去,还留下一个火折子和一小堆木柴。

  是的,人的尸体并没有被清理。

  “活下去。”

  她只有这一个信念了,可是活着真的那么容易吗?

  这些年红鸢陪在身边的日子那些轻松开心的日子,慢慢被她从脑海里抹去,只记得自己在不停的杀人,只记得手上沾满了鲜血。

  既如此。

  那,都无所谓了吧。

  匕首对准了人,她割下人大腿上的肉,用火折子点燃木柴,烤熟了便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她没再作呕,只是一昧的想要吃饱。

  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也许已经超过了教主所定的两个月时间。

  火折子再也吹不出明火了,木柴也没了,早没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生吃人肉,哪怕那些肉发臭发酸,她亦面不改色地咽进肚子里。

  多出了许多白骨。

  骇人至极。

  记不得了,都记不得了。

  “想活吗?”

  当她再一次毒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时,教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冷漠至极,他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视她如狗。

  郁欢的眼神亦是空洞的,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想。”

  她终于完美了。

  这件人形匕首是教主的得意之作,从前在江湖上便有些名声,这一次再出现在江湖时,人称阎王,见者必死。

  但即便如此,教主仍没有停止过对她的训练。

  那是残忍的。

  想要试探她的人性,安排了一百多个老弱妇孺,绑在一起,教众在旁边念着这个人的名姓籍贯,又讲述着这个人生前所行的善事,念完了,便叫郁欢终结这个人的性命。

  老人在哭。

  小孩在害怕。

  善人在乞求。

  可是,郁欢没有仁慈了,她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当杀尽这一百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她把善人杀尽,已是那不堪的祸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