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桌上。

  楚天没有拔剑。

  楚天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人试剑。

  他找了许多人试剑。

  他每次都会等对手出招，他才出剑。

  一剑出手，必杀必死。

  如今他在等萧四无出刀。

  飞刀出手，他再出剑。

  他想看一看自己的快剑，是否能破得了萧四无的飞刀。

  这一刻楚天甚至闪过了二十年前那场改变江湖局势的决战——当年上官金虹也想看一看是否能挡得下李寻欢的小李飞刀。

  当年上官金虹失败了。

  如今楚天会不会失败呢？

  刀上已灌注了真力，手臂上也聚集了力量。

  可萧四无没有出刀。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楚天虽然坐着，可静静坐着，不动。

  不动则代表没有破绽，而没有破绽，绝不能轻易出手。

  一旦出手，便是赌命。

  不是赢下对手的命，便是赌掉自己的命，这中间绝没有第三种选择。

  萧四无随时可以赌掉自己的命，可他也决不愿意输掉自己的命，若能用自己的命换掉楚天的命，他是愿意呢？

  可这一战只有生死，而没有法子换。

  因此萧四无在等，等楚天露出破绽。

  此际，楚天、萧四无虽然没有动，看上去只不过是在对峙。

  可事实上两人已在进行看不见的攻守。

  萧四无在攻，楚天在守。

  久攻不下，必受重创，所耗费的气力必然更大。

  萧四无明白这个道理，可萧四无却不得不等，因为只有对手给了机会，他才有把握出手。

  萧四无的心沉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天上电闪雷鸣。

  萧四无发现楚天似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无胜负、无生死、无人、无我！

  这简直就是武学最高境界。

  因此这一刻的楚天完全不着急。

  楚天不着急，萧四无也不得不有些急了。

  他虽然没有出刀，可他感觉他的气力在急剧消耗，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也在剧烈消耗。

  气力、精神，本来就是一场决斗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了，自然非败不可。

  萧四无明白自己已等不下去了。

  他只好出手，已到了不得不出手了。

  不过萧四无还在等，等到最后一刻。

  他希望瞧见奇迹的出现。

  可奇迹没有出现，但机会出现了。

  这一刹那，天上忽然轰隆隆的雷声作响，闪电令天地大亮，亮得令人眼前都白。

  大雨滂沱，声音几乎掩盖了一切。

  萧四无出手了。

  刀光一闪，飞刀破空，打向楚天。

  这一刀石破天惊。

  刀风破空之声，甚至已掩盖了轰隆隆的雷声以及滂沱大雨之声。

  刀光则令破空闪电都黯然失色。

  这一刀的确已具备了一种极神奇的力量。

  这一刀不但汇聚了萧四无的气与力，而且也汇聚了萧四无的精神乃至于魂魄。

  这一刀已有了必杀必死的决心，更有无坚不摧的杀气。

  这一刀的威力甚至已超越了以往萧四无任何一次出刀。

  这样一刀，能否杀了楚天呢？

  本来能的。

  只可惜楚天已拔剑。

  比闪电还亮的刀光划破长空，刺耳的破空声将一切声音掩盖，这一刹那，楚天拔剑。

  没有人看见他拔剑的手法，也没有看得见他拔剑的动作，更没有人看见楚天的剑。

  剑光一闪，剑已出鞘。

  闪电般的剑光却不是朝前方刺去，而是朝身后刺去！

  闪电般的一刀是朝胸前刺来，可楚天居然朝身后刺了一剑。

  这对于萧四无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因为本来必然被挡下的一刀，居然没有被挡下。

  这如何不令人高兴呢？

  可萧四无高兴不起来，他的心已沉入谷底，本来白得发青的脸色已是铁青。

  他已感受到了失败。

  萧四无的飞刀一向是先走偏锋，再取目标。

  因此，明明是破空打向胸膛的一刀，最终没有刺向胸膛，而而是在刀上回旋之力作用下，绕到楚天身后，刺向楚天的脖颈。

  故而楚天朝身后所发的一剑，完全正确。

  楚天已完全看穿了飞刀的轨迹。

  闪电般的一剑，精准的刺出。

  叮的一声。

  刀光成两半，冲天而起，破开屋顶，飞入云层，冲向苍穹。

  闪电消失不见。

  大厅又暗了下来。

  萧四无的眼神也暗了下来。

  他静静站着，没有动。

  他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死的命运。

  杀不了楚天，便是死。

  如果他知道结果，萧四无还是会出手。

  他一定要试一试，非死不可！

  结果虽然很糟糕，但至少试了，因此萧四无无悔。

  不过剑没有刺穿萧四无的咽喉。

  剑光一闪，剑已回鞘。

  萧四无看到楚天破了他的飞刀。

  他也想看一看楚天的剑，可他没有看见。

  剑如闪电般入了鞘，回到了桌上。

  剑的利钝长短，萧四无都没有看见。

  萧四无脸色变了。

  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的脸色没有变，可现在他的脸色变了。

  萧四无死死盯着他，盯着楚天，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楚天笑了笑，笑容居然带着一种疲惫之意，他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萧四无握紧了拳头。

  这是一种侮辱。

  可是他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楚天淡淡道：‘死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死，活着才是了不得的，你的飞刀还没有到巅峰，只要你肯苦练，未必杀不了我。’

  指甲已镶嵌入手心，鲜血流出，可萧四无没有任何反应，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楚天。

  “如果你是死人，我如何能杀你？”

  楚天这种人当然随时都可能死。

  楚天自己也没有法子否认。

  楚天淡淡道：“那么你可以去杀那个杀了我的人，这岂非是更好的事。”

  楚天眼中的疲倦之色更浓了道：‘那个时候不但可以证明你的飞刀，而且也可以偿还今日我的不杀之恩，这岂非是很好的事？’

  萧四无深深看着他，这一辈子萧四无还从未见过楚天这样的人。

  他深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你最好多保重，等我来杀你。”

  楚天笑了笑，悠然道：“我也希望如此。”

  萧四无已准备走了，可这个时候楚天却叫住了他。

  “离开之前，你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付账。”楚天悠然道：‘这世上没有赢家付账的道理。’

  萧四无立刻就走，走出大门，忽然寒光一闪，砰的一声，一锭银子已镶嵌在柜台中，仿佛已在哪里停了十七八年。

  楚天没有看他，只是慢慢喝了口茶，又慢慢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愿意见到你，特别是这段时间，我很不愿意遇见你。”

  大厅已没有人，楚天到底对什么人说话呢？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可我很愿意遇上你，特别是这段时间。’

  声音落下，一个人居然从窗户掠进了大厅。

  她的身手极高，武功也很高，一掠入大厅，便在楚天对面坐了下来，满脸笑容。

  这是个很好看很明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