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何恨？”刘浩天问道。

  他很想听一听这个叱咤风云、跟父王并驾齐驱的亲叔父，临终前到底有什么恨意。

  齐王脸色变得阴沉，恶狠狠地说道：“我一恨朝廷不公。想我那大儿子，文武双全、聪慧无双，更兼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本来他壮志昂扬地要继续我的衣钵，管理齐地，为大汉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我相信以他的能力，未来一定会成为不逊于我的存在，成为大汉南天一柱。”说到这里，他眼神里隐隐有光芒闪现。

  他停顿一会，满脸痛惜的继续说道：“可是，那个狗屁《推恩令》一出，他能继承的土地一下子缩小了十几倍，从原本偌大的齐地，变成了几个州县。从此，他变得万念俱灰，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哎！”

  末了，他长叹一口气，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刘浩天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齐王哀怨一会，继续说道：“而我那剩余的十几个儿子，前半生就没有继承藩王的可能，所以他们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一个成材的。本来他们只是个富贵闲人，我也没什么可埋怨的。可是这《推恩令》一出，他们也同样能继承好几个州县。你知道他们继承这些州县会变成什么样吗？嗯？”

  刘浩天没有回答，他知道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倾听。

  果然，齐王自己回答道：“我那三儿子，整日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他一旦掌握几个州县，你觉得这几个州县的百姓会有好日子吗？还有我那九儿子，天生智弱，吃饭穿衣都成问题，你觉得他继承这些州县后能造福乡里吗？这就是那狗屁的《推恩令》！”

  齐王长叹一口气：“我那大儿子也是看到他这些不成器的兄弟，前半生自在逍遥，后半生得到的待遇竟然跟他是一样的，那他这几十年的勤勤恳恳又是为了什么？你觉得这公平吗？”

  稍顿一会，齐王抬头看天，思虑万千：“本王这一生，为了大汉南征北战，大小战斗几百场，从无怨言。它要削本王的权，本王能理解，可是它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的子孙？”

  刘浩天无法回答，孰是孰非他也无法判断，也跟着他仰望天空。

  “浩儿，如果你是本王，你会怎么做？”

  “也许，我会和你一样。”

  齐王闻言一愣，他看向刘浩天，大笑一声，说道：“哈，浩儿能爽快告知，真乃性情中人也。得浩儿此言，本王死而无憾。”

  刘浩天摇头轻笑。

  天空开始下雨，不是骤进式的，而是一瞬间就变成瓢泼大雨。

  场上的八千多人却像早有心理准备似的，没有动一下。

  大雨哗啦啦的直下，声音很大，齐王不得不调高嗓门，大声说道：“我二恨我的亲大哥，也就是你的父王。”

  闻言，刘浩天直瞪着齐王。

  我父王？你恨他，他还恨你呢，前几个月他寝食难安，天天都骂你。

  齐王直视刘浩天，眼中喷火，仿佛有冲天怨气：“本王起事之初，就想联合你父王，若我兄弟二人联手，则天下唾手可得。好，就算是他不愿意合作，他只要袖手旁观就行了。可是他却偏要掣我的肘，坏我大事。如果没有他，没有你，本王此刻应该稳坐在龙椅上了。”

  刘浩天不否认，确实是我坏了你的大事，不然你已经登上了九五之位。一步之遥，从万人之上，到穷途末路，你可以恨我们。

  雨水如柱般从齐王头上流到面部，他用手覆盖住脸部向上擦拭，顺带将湿漉漉的头发顺到后面，怒道：“你知道吗？本王原本打算同登上帝位之后，同他共分天下的，就算是他出了兵，表明了态度，我也没打算追究他，依然决定同他共分天下。你们只要静静的在远处观望就好了，可你们偏偏要坏本王的大事。本王做皇帝，难道不比那个整日沉溺于女色的小屁孩要强吗？”

  政治上的事，刘浩天不感兴趣，他也不太清楚父王出兵的真正原因，所以他没法替他父亲回答齐王的问题。

  至于你和皇帝的优劣，刘浩天回想这段时间同皇帝的几次接触，给他的感觉也确实不好。

  但是自古皇帝并一定是有德者居之，因为一旦采用这个标准，则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有德者，那天下将再无宁日。所以，对于他们谁更适合当皇帝，刘浩天不予置评。

  齐王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心里痛快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再次用双手拂面，顺了一下头发，脸色归于平静：“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停顿一会，他转向刘浩天：“浩儿，你一岁的时候，叔父曾经抱过你。可惜你那时候身患绝症，叔父不能为你做什么。现在，你把我的人头拿去吧。拿了它，你就为大汉立下了盖世功勋，裂土封王、彪炳史册，指日可待，这也算是叔父最后送你的大礼吧！”

  说完，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刘浩天本来想说，我是为了母妃，不是为了功名之类的话，但想想，觉得没有任何意义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齐王的“恨”也好，还是刘浩天的“为了母妃”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能如滔滔洪流滚滚向前，任谁也无法阻挡。

  刘浩天举起手。

  三千士兵在雨地里纷纷跪下，齐声喊道：“殿下。”

  许平双膝跪地，大声呐喊：“王爷执意要死，我等绝不独生！”

  三千士兵跟着齐声喊道：“我等绝不独生！我等绝不独生！我等绝不独生！”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响彻这片大地。

  齐王睁开眼睛，看着这帮将士，心中不忍，向刘浩天问道：“我听说，你颁布了命令：‘所有参与八王之乱的士兵，只要主动归降，则既往不咎！’”

  刘浩天点点头，觉得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令人钦佩：“不错。只要他们肯投降，我不会为难他们。”

  “那就好！”齐王像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一样，再无遗憾。

  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大声喊道：“来吧！”

  许平大急，他和前面的十几名士兵突然发难，向刘浩天攻去。

  可他们的刀剑还没刺到刘浩天，就被四周骑兵的箭雨命中，纷纷倒地，鲜血随着雨流，将地面染成红色，刀剑洒落一地。

  齐王再次睁开眼睛，对周边的将士大声喊道：“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你们都是热血男儿，要留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本王要送浩儿一份大礼，再有阻拦者，将不再是本王的儿郎。”

  闻言，还剩一口气的许平和三千将士齐声痛哭，他们感觉已经无力回天。

  围观的五千骑兵感同身受，不少人无语哽咽，雨水从脸上流下，不知是否夹杂有泪水。

  刘浩天转过身去，背对齐王。

  他抬头让雨水冲刷了一下脸庞，随后他伸出右手双指，催动内力，地面上散落的其中一柄剑，随着他的双指颤动，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刘浩天向后一指，长剑以极速向后飞去。

  “呲”“咚”

  大汉朝南北两大支柱中的北支柱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