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大殿中，被捆住四肢的少女像是献祭给神魔的贡品。

  橘正义直直的望着那里，半响后目光一凝。

  地上的少女突然动了一下。

  她身上的绳索显然是假捆的，此刻随着身体的动弹纷纷掉落在地上。

  “不愧是橘警官。”

  少女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的声音清纯柔美。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难波布袋神社的住持说，只有目生青瞳的人才能看见人世间的恶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功德圆满。”

  橘正义转头看着这建立在摩天楼中的寺庙：“但千岛俊也夫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如果凶手真的是以功德圆满为理由，那么绝对不可能是他。”

  “所以只有和他有联系，而且眼睛有问题的人才会有成佛这种怪异的杀人动机。”

  “就在刚刚，我才想到那天在麻生成实的诊所前也见过你，而且他告诉我在聊天时，你都不愿意摘掉墨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眼睛就是所谓的青瞳吧。”

  女孩轻轻一笑，缓缓从黑暗的大殿中走了出来。

  橘正义看着她的脸缓缓弥漫上光，最后看到了那对眸子。

  即便已经有所准备，但看到那双眼睛时，橘正义还是心脏跳动了一下。

  绀青色的瞳孔，像是深沉的大海之色，深邃而美丽。

  佛眼绀青，如灵玉之莲。

  “我当时也很惊讶，没想到你竟然和那位医生认识，”原生千梓鹤笑着摇了摇头，“失算了。”

  “我去他那里不是为了看病，而是想试探试探他有没有看到那些图。”她解释道。

  “为什么会选择那六个人？”橘正义皱起眉头，“据我所知他们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只是你以为！”

  少女冷笑一声：“还有，我只杀了五个人，那个建筑师可不是我杀的。”

  “是谁？”

  这一点，橘正义也有所预料。

  “这个，你应该去问问风间英彦那个家伙。”千岛俊也夫也走了过来。

  “我们查到是他从小栗林那里购买了大量的火药，所以想买回来。”

  “可那个家伙竟然对他的老师衷心耿耿，于是我花了一大笔钱，找到了他能背叛他老师的理由。”

  “隅田运河桥中的那个女人？”橘正义反应了过来，“可她和风间英彦有什么关系？”

  “为了大桥的平安，森谷帝二当年找了一名风水师，算出只要有一名五行属土的女人镇压在中间立柱中，便可平安。”

  “而那个木下结衣就成了这个倒霉的人，而她当时是风间英彦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

  橘正义目光狠狠一缩，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在黑羽快斗的办公室中，他看到了一张照片，那上面比心的两人正是木下结衣和风间英彦！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他，那个傻子竟然不信。”

  千岛俊也夫温和一笑：“所以，我让他先给我三枚炸弹，然后炸开了隅田运河桥，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时，这才彻底相信，把剩余的炸弹都交给了我。”

  “但你们没有料到，他回去后就杀死了森谷帝二，而且还是模仿了你们的杀人手法。”

  橘正义抿着嘴点了点头。

  这一下全明白了，风间英彦根本不知道那些手印是代表着什么，所以他只是模仿，这才导致没人能看懂那个手印的意思。

  这其实是一次模仿杀人事件。

  “死就死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原生千梓鹤无所谓的开口。

  “小栗林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

  千岛俊也夫看了看手表：“放心，他这会应该已经被送到西多摩警察本部了。”

  “那五个人，是真正的魔鬼。”原生千梓鹤目光平静的看向橘正义，“我一点也没有杀错。”

  橘正义看着这个奇特的女孩开始了她的讲述。

  多年前，这片区域开始改造。

  西多摩市政府告知他们等改造项目完成后，所有人都可以住进新楼中。

  大家欢呼雀跃，因为这里的住宅实在是太老久了。

  但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事情慢慢不对了。

  以安田健太郎为首的房地产商告知居民，新房建设出来后，需要弥补其中的差价才可以入住。

  他们规定想要贷款的人必须去四菱银行以基础设施建设为理由贷款，为了住进新房，大部分人咬紧牙关，背负上了巨额贷款。

  以小泉阿久津为首的四菱银行由于这个项目，业绩增长，在经济泡沫的困境中获得业内好评，实力再度进步。

  原生一郎就是这些苦难者中的一员。

  为了偿还贷款，他不顾报复的接下了中岛方正的案子，在好友千岛俊也夫的帮助下搜集齐了证据，将土肥圆二送进了监狱。

  千岛俊也夫是和佛教痴迷者，当他看到好友女儿的瞳孔时，便告诉了她那个关于地藏王菩萨的故事。

  原生千梓鹤开始对佛教感兴趣了。

  而现实的无情打击让原生一郎也开始向往佛教的世界。

  一对父女成为了佛教忠诚的信徒。

  但不久后原生一郎就遭到报复，遭遇车祸横死街头。

  原生千梓鹤从此失去父亲。

  偿还债务的责任落在了母亲和大女儿的身上。

  她的母亲原生百合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妇人，本身患有呼吸道疾病，身体很虚弱。

  为了债务，她不得不去坂本史册开立的化工厂打工。

  但黑心的老板为了成本，根本没有为员工们提供有效的防护装备，化工厂的环境让她母亲的病急剧加重，最终去世。

  原生千梓鹤失去了她的母亲。

  她的姐姐在几年前加班后的一个雨夜，被当时的市长冈本立雄撞死了，如果不是那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这个人如今依旧身居高位，风光无限。

  即便是真相大白，可他也动用资源，最后只被判了三年。

  而在这些判罚中，听说有人查到了市长挪用巨额改造款的证据，但还没揭发就已经被灭口了。

  至此，这个女孩失去了她所有的亲人，孤独存活在这世界。

  为了活命，她学会了任何可能对她有利的技能，什么易容术，什么搏斗等等。

  “不光是我，你问问下面站着的这些人，他们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妻子、丈夫，甚至失去了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橘正义望着下面，衣衫褴褛的人们面庞消瘦、目光麻木。

  苦难带给人的变化，是由内而外的，命运的戏弄让这些人苍老了至少十多岁。

  说什么经济泡沫的影响，其实只是几个有权者为了中饱私囊的几句话，就让这些普通的人一辈子生活在苦痛之中。

  “那个恶心的银行家还说什么让我们坚持，要赞美苦难，经历苦难后就一定会更好……”

  原生千梓鹤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阴翳。

  “苦难就是苦难，让人接受苦难还要从心底奴役我们，让我们觉得他们是好的？”

  “如果连他们都不算恶魔，那这个世上，谁算恶魔？”

  少女一把抓住橘正义的衣领，她突然变得极其激动，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在喝问。

  “告诉我，谁算？！”

  这声嘶力竭的吼声穿越古老的寺庙，穿越水泥钢筋，然后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没留下丝毫痕迹就消散在了黑暗的夜空下。

  亦如曾经那些改造区居民愤怒的呐喊，他们的诉求和呐喊也石沉大海，最终也只能无力的自己吞下这个苦果。

  橘正义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然后又转头看向下方。

  那一双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一个苦难的故事。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明明他们只是想过的更好一点。

  却不得不经历这所谓的苦难。

  这操蛋的世界！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原生千梓鹤平复着激动地心情，走到了台阶边缘。

  橘正义摇了摇头。

  “5月20日，多年前的今天，西多摩小镇计划宣布搁浅，这里所有人噩梦的开始。”

  橘正义沉默，所以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祭拜，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你应该庆幸的，橘警官。”

  原生千梓鹤站到了这座寺庙的最中央。

  四周不知怎么运转的灯光聚焦在她的身上，让那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染上了耀眼的金芒。

  “千岛叔叔，地藏王菩萨的故事肯定是真的。”她说，“我在日本现存的法律体制中已经是个罪不可赦的人了。”

  原生千梓鹤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她的眼中充满骄傲和自豪：“改造区的命运将因为我而改变！”

  “让你们两个人来这里，不是想杀了你们。”她转过身看向橘正义，“而是想让你们见证我的死亡。”

  这一刻的她，绀青色的眸子中狂热而向往，像是即将功德圆满的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