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时后。

  九龙城寨南区，潮香打边炉。

  雾气缭绕，人声鼎沸。

  食客几乎人满为患，三五成群站成一圈，围炉而食。

  “这家打边炉很正点的，敞开肚子吃，洛哥请客啊！”

  猪油仔一边刮长竹筷上的毛刺，一边对林昆笑嘻嘻的说道。

  如猪油仔说的一样。

  这家店面，不仅生意火爆，而且店面在南区也绝对算得上大。

  炭火将砖红色的边炉映的更加通红。

  瓦罉里的浓汤热气直冒，隐隐可以看到汤底有一小块生石膏。

  据说这么做可以减轻打边炉后口干舌燥，抑制火气。

  这家店是猪油仔介绍的，在吃方面，猪油仔是個行家。

  生鱼片，鱿鱼，鸡肾，肥牛……在泛白的浓汤中翻滚，香味弥漫，让人食欲大增。

  “阿昆，你来这边多久了？”雷洛夹了一片肥牛，随意问道。

  林昆笑道：“已经一年多了，一直在城寨里。”

  林昆所说的，自然是前身的记忆。

  猪油仔的性格大大咧咧，拍着胸脯直接说道：“我也住在城寨的，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在整個南区，边個不认识我猪油仔？”

  林昆虽然知道猪油仔在说大话，但对方一片热情，也没有拆穿而是笑着应承。

  雷洛又询问：“那你在这边有冇事做？”

  林昆心中一动。

  正题来了！

  虽然是自己主动要找雷洛打听警队的事情，雷洛如果能抛砖引玉的话，那自然最好。

  “哪有什么事做啊。”林昆无奈的笑笑，“我从大陆偷渡过来的，举目无亲，冇人罩着，冇合法身份……”

  林昆的话还没说完，猪油仔先不乐意了。

  “阿昆你讲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家己人，是好兄弟诶！”

  “我猪油仔这個人呢，最讲义气了。”

  猪油仔装作不高兴，脸一板，“明天你跟我一起做黄牛票，赚的虽然不多，但是糊口饭没问题的。”

  “黄牛票？”林昆礼貌的笑笑，随后摇了摇头。

  “阿昆你……”猪油仔见林昆扭捏，想要说什么。

  雷洛拍了拍猪油仔肩膀：“不要勉强阿昆。”

  猪油仔闻言，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

  顿了片刻。

  “阿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雷洛转头看着林昆问道。

  林昆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如果可以，我想做差佬。”

  “差佬！？”

  猪油仔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本能的看向雷洛。

  雷洛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惊讶。

  他现在已经是见习警察，但他并没有和林昆说起过自己的职业。

  在九龙城寨，警察这個行业是被鄙视的存在，甚至挨揍都有可能。

  雷洛之前也是担心林昆对警察有什么偏见，所以才没有透露自己的职业。

  想不到。

  林昆竟然想去当警察？

  这有点出乎了雷洛的意料。

  事实上，香江警察现在的地位确实很尴尬，雷洛的处境也同样尴尬。

  虽说当了差佬，吃的是皇粮。

  但整個香江警署已经腐烂到根子里，贪腐成风，从上到下没有几個干净的。

  吃拿卡要收规费这种违反规定的事情，就像是每天喝水一样平常。

  也正因为香江警察贪腐现象严重，又不作为，香江的普通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表面上对警察恭恭敬敬，暗地里却戳着对方的脊梁骨，恨不得这些警察原地扑街。

  雷洛刚从黄竹坑毕业没多久，非常稚嫩，血气方刚，恪守底线。

  对于香江警察贪腐成风的现象很不耻，更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然而坚守底线的雷洛，并没有被器重，反而遭到了所有警察的针对排挤，在整個警队没有半個朋友。

  雷洛回想者自己的遭遇，有些模棱两可的嗤笑一声：“差佬不好做啊，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骂无阴功的。”

  林昆回头看了雷洛一眼，发现他虽然在说话，但是眼睛却盯着手中的茶杯，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对于雷洛的处境，林昆自然心知肚明，知道他这句话完全就是有感而发。

  林昆笑着反问：“总得有人，去改变这一现状不是么？”

  “改变这一现状？”

  雷洛猛然抬头，心中有些意外。

  这個认识不久的同乡，真是好大的口气，竟然要妄图改变香江警署的现状？

  不过虽然心中惊讶。

  但是在听到林昆的这句话之后，雷洛的内心竟然有一种强烈的共鸣。

  他雷洛在警队，为什么处处受人排挤？

  就是因为，他想做一個好警察，不想和那些人穿一条裤子。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改变香江警察贪污受贿的现状？

  可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做起来却难过登天。

  正在这個时候。

  猪油仔给林昆夹了一片生鱼片：“别傻了阿昆，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的做人吧，黄牛票生意先安心做着，你就别做梦了。”

  林昆不答反问：“做人如果没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啊？”

  猪油仔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哑口无言。

  然而，

  雷洛却猛然回头，惊讶的看着林昆。

  虽然他也觉得，林昆的目标遥不可及。

  在这种贪腐成风的环境下，别说是改变整個大环境，就算是做到严于律己都很不容易。

  雷洛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正如林昆所说。

  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呢？

  “要不把阿昆拉入警队？”

  雷洛心中萌生了一個念头。

  两人三观一致。

  在他心中，也只有像自己和林昆这样，刚正不阿心怀正气的人才配做警察。

  而且林昆会打功夫，警队很需要这种人才。

  最重要的一点是，雷洛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在警队中受人排挤。

  有林昆在，不仅可以一起出去执勤，而且还能互相鼓励。

  想到这里，雷洛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林昆，如果你想加入警队的话，我倒是有门路。”

  “真的？”林昆装作惊讶的问。

  雷洛点头：“我现在就在警署做事，现在想要加入警队只有两個办法。”

  “你是差、警察？”林昆故作惊讶。

  雷洛笑着点了点头。

  林昆追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加入警队？”

  前世的电影中，并没有详细描写成为警察的流程，林昆也想要认真的了解。

  “第一個办法就是考试，通过后在黄竹坑集训半年就可以成为见习警察。”

  “至于第二种……”

  说到第二种办法，雷洛语气停顿，神色有些迟疑。

  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

  不过犹豫了片刻之后，雷洛还是一咬牙一跺脚：“第二种办法，就是买！”

  林昆询问：“怎么個买法？多少钱？”

  “按照他们规定的行情是三千块，一千五百块归考官，三個面试官一人五百。”

  雷洛神色复杂的将第二個办法说出来。

  对于他而言，警察这個职业被明码标价买卖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雷洛对贪污受贿嫉恶如仇，他还是希望林昆，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考上警校。

  如果不是因为林昆是偷渡客，没有身份不能参加港警考试的话，这第二個办法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可惜，偷渡客是没有身份的。

  九龙城寨内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合法身份。

  当时他来到香江的时候，是因为有個亲戚在香江，办理了合法身份，才通过正式的考试进入警校。

  “三千块么……”

  林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财产。

  前身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笔钱的，只不过出门匆忙忘了带。

  这笔钱满打满算只有一百多块，连十分之一都不够。

  得想办法，搞一些钱来。

  林昆心中暗暗沉思。

  雷洛似乎看出了林昆的窘迫：“我这里想想办法应该能凑到五六百，可以先借给你。”

  “我这里也大概有两百块。”猪油仔虽然有些肉疼，但也仗义的拍了拍胸脯。

  两人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同乡有难处，自然要帮忙。

  更何况林昆之前还帮他们追回了钱包和玉佩，更是要不留余力。

  “还是不够，在想想办法吧……”

  林昆没有立刻接受。

  就算有雷洛和猪油仔的帮忙，也远远不够三千块钱。

  还不如先搞钱，如果最后还差一点的话，在找他们借。

  “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搞到三千块吗？”林昆询问道。

  雷洛微微摇头。

  别看现在雷洛是警察，吃着皇粮。

  但他每個月的薪水，只有一百多块罢了。

  三千块对于普通人，不是個小数目。

  猪油仔突然一拍手：“阿昆啊，我倒是有個办法，就看你够不够胆。”

  “什么办法？”林昆疑惑的问道。

  “九龙拳台啊！”猪油仔来了兴致，“你吃过夜粥的嘛，在九龙拳台打擂获胜有钱拿的，外面还会有金主下注，金主大方的话赢了钱还能有分红拿。”

  然而，还未等林昆说话。

  “不行，九龙拳台太危险了。”雷洛摆了摆手，否定了这個提议，“那些拳手没有人性的，打死打伤是常有的事情。”

  猪油仔有些歉意的低低头：“不好意思，是我欠考虑了。”

  他刚才也是心直口快，只顾着想怎么搞钱，却忽略了九龙拳台的危险性。

  雷洛再次叮嘱：“阿昆，答应我千万不要去拳台打擂，至于那笔钱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雷洛语气真诚，眼神郑重，没有一点虚情假意，只有对林昆这個同乡加知己的关心。

  林昆心里微微一暖。

  “放心啦，我不会去的。”林昆笑着拍了拍雷洛的肩膀。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雷洛起身付账。

  离开饭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到了分别的路口，雷洛再次反复叮嘱林昆，一定不要去九龙拳台。

  看到林昆点头答应后，雷洛才和两人挥手告别。

  等雷洛走后。

  “猪油仔。”

  “咩事啊？”

  “九龙拳台在哪個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