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守株待兔(四)
作者:狐狸尾巴短不了      更新:2022-12-04 17:56      字数:4027
  七座乐钟有七个朝向。

  所以,钟楼不存在任何死角。

  站在顶楼上,几乎能看到新民大街的每一个角落。

  “一览众山小啊,他很会选地方!”

  高克俭感叹着说。

  刘文龙探身向下看了一会:“近距离倒是没问题,要是稍远一点,可就看不清人的长相了……”

  高克俭说:“用望远镜。”

  刘文龙也不是笨人,立刻反应过来:“我回去就派人查,最近都有谁去设备科借用过望远镜!”

  高克俭搜寻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失望了,钟楼内没有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刘文龙吩咐手下:“到附近打听一下,这个时间段,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来过教堂……哦,不光是陌生人,是任何人!”

  “明白!”

  手下转身快步下楼。

  “科长,我们也走吧。”

  “若是从后门进来,大概率不会被人看到,这么冷的天儿,也没人到这种地方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下走去。

  高克俭越走越慢,后来干脆停住不走了,站在楼梯上出神,上司陷入了思考,下属也不好拔腿就走。

  刘文龙陪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高克俭迈步下楼。

  “科长,小心脚下……”

  刘文龙在一旁不时的提醒。

  高克俭边走边说:“假如这个人确是我们内部人,他出现在新民大街,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刘文龙问:“准备什么?”

  “很多。就比如,望远镜。还有就是,遇到熟人怎么办?”

  “对呀,他又不会隐身法,万一遇到熟人……”

  “他也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刘文龙思忖着:“杀人灭口?”

  高克俭摇了摇头:“遇到一个可以杀了灭口,遇到两个三个呢,难不成都杀了灭口?不可能的。况且,真要那么做了,会让他暴露的更多。我分析,他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刘文龙的眼睛亮了,抢着说道:“他应该就住在附近,那样的话,他根本不用担心会遇到熟人!”

  高克俭微笑着说:“你终于想到了。”

  “属下愚钝,要不是您的提示,我压根也想不到这些……”

  刘文龙还真不是谦虚,毫无头绪的案子,被高克俭三言两语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明确实比自己技高一筹。

  这个和身份地位无关,聪明就是聪明,蠢笨就是蠢笨。

  “刘队长,你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特务科、乃至整个警察厅,比你聪明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但你要记住一点,急躁令人失智,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的大脑才会变得更加善于思考。”

  高克俭语重心长的来了一番说教。

  刘文龙恭声说:“多谢科长指教。”

  高克俭笑了笑:“指教谈不上,最多算是我的一点人生经验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楼下。

  “线索就这么多,究竟分析的对不对,也还在两可之间。所以,刘队长,任重道远,你要加把劲了!”

  “我一定全力以赴!”

  “从哪查起,你想好了吗?”

  “警察厅所有人,凡是住在新民大街附近的,都在调查范围内。”

  “嗯。包括那几个枪手,找人画像,张榜通缉!”

  “是!”

  临上车前,高克俭想了想,回身叮嘱:“还有就是,这件事要秘密调查,暂时不要声张,最好、只限于你我知道。”

  刘文龙说:“您是担心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只在其次……”

  高克俭没再继续说下去,坐进了车里,吩咐司机:“开车。”

  ……

  在满洲国内部,各部门官长基本都是中国人,副职由日本人担任。

  就比如,厚生部大臣金名世,次长关屋悌藏,经济部大臣于靖远,次长青木实,军事部大臣刑士廉,次长真井鹤吉。

  诸如此类,主管是中国人,副职是日本人,各部门情况基本差不多。

  这么做的好处是,尽可能避免给满洲国贴上傀儡的标签。

  而实权则牢牢掌握在日本人手里。

  一般事务,这些“副职”很少参与,签字盖章批准,都是这套流程。

  他们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维护所谓王道乐土的稳定。

  滨江警察厅副厅长由日本人涩谷纯一郎担任,他对中国人信任有限,认为特务科不能全都掌控在中国人手里,应该效仿高层人员配置,安排一名日本人担任副科长。

  只不过,这个方案并没有得到批准。

  高克俭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闪失,都有可能被人替换下来。

  特务科属于特务部门,在警察系统中权力很大,他们可以不必向上面汇报请示,任意逮捕任何人。

  权力能带来其他东西。

  任何时代都一样。

  所以,高克俭不想失去特务科科长这个位置。

  警察厅内部出了奸细,作为特务部门的特务科难辞其咎,若是造成了影响,到时候肯定会被要求限期破案。

  破了案,怎么都好说。

  可如果破不了案呢?

  这些未知因素,高克俭不得不慎重。

  暂时封锁消息,无疑最为稳妥。

  ……

  临近中午。

  齐越回到杜鹃家里。

  一进门就闻到了炖肉的香味。

  “时间刚刚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杜鹃把碗筷放在餐桌上。

  齐越笑着说:“你就不怕我回不来吗?”

  “别乱讲,怎么会呢。”

  “凡事无绝对……”

  “还顺利吗?”

  “还好。”

  “除掉了陈忠勉,二区也可以恢复正常了,齐越,你立功了。”

  “我立不立功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说的没错。”

  “铁锤真是好样的,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在他这个环节出问题,就比如,他必须掌握好替身出现的时机。”

  “他看到你了吗?”

  “没有。”

  “………”

  “我戴了口罩。”

  “你不信任他?”

  “那倒不是。主要是不想被外人看到。”

  “口罩呢?”

  “扔垃圾箱了。哦,这个要尽快处理掉,不能放在家里。”

  齐越从怀里掏出望远镜放在桌上。

  杜鹃收好望远镜:“想听好消息吗?”

  “什么好消息?”

  “你快升职了。”

  “会吗?”

  “这次行动,你是首功。”

  “不是说、晋升需要年限吗?”

  “现在是战时,上面派官大方的很,就比如我,才来了四年,就已经是少校了。况且,我们又不是铨叙军衔。”

  “哦,这样啊……”

  “你知道,对这次锄奸计划,站长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

  “近乎完美。”

  齐越笑道:“站长夸人这么不留余地吗?”

  杜鹃很认真的说:“站长很少夸人,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

  齐越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我骗过你吗?”

  杜鹃笑吟吟的看着齐越。

  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哀怨、失望、爱怜、恼怒,或多或少好像都有那么一点。

  人的情绪瞬息万变,很难界定。

  齐越心里跳了一下,赶忙岔开话题:“没想到,你还会烧菜,做的什么?闻着像是炖肉的味道。”

  “红烧牛肉。”

  杜鹃起身去了厨房。

  很快,一大碗红烧牛肉端上了餐桌。

  牛肉色泽鲜亮,看着很有食欲,里面还加了土豆和胡萝卜。

  齐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品着滋味。

  “味道怎么样?”

  杜鹃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满怀期待。

  “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

  齐越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我只能说,你做特工可惜了,这手艺绝对是御厨的水平!”

  “你也不用夸的这么不留余地……”

  杜鹃笑的很开心。

  ……

  (本章以下内容会做修改,直接跳到下章就可以了)

  一周后。

  下午两点钟。

  刑事科调查股二组。

  王连升急匆匆走了进来。

  赵警员赶忙起身跟了过去,边走边说:“组长,关于赛狸猫的案子,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王连升哼了一声:“一问都是重要情况,一查都不重要!”

  “………”

  “说呀!”

  “有人看见,赛狸猫出现在东郊一带……”

  “能确定吗?”

  “额……”

  “今天在东郊,昨天在松北,大前天说是在阿城,去一次,扑空一次,回回去,回回扑空!你们的情报,什么时候能靠谱一点呢?”

  王连升一边换衣服一边训着赵警员。

  赵警员尴尬的站在一旁。

  王连升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好一通整理仪表,这才叹息着说:“唉,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吧……我现在有事情要处理,你俩先去核实一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立刻向我汇报,去吧!”

  “是!”

  赵警员转身退了出来。

  王连升说的“你俩”,另一个指的是齐越,两人为一组搭档,查案过程中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

  王连升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换上一身新制服,高筒皮靴擦的铮明瓦亮,头发上还抹了发蜡。

  他兴冲冲来到科长室。

  齐朝宗闷闷不乐的坐在办公桌后面。

  王连升小心翼翼凑到近前:“科长,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啥时候出发?”

  齐朝宗看了他一眼:“穿这么立整干啥?相亲啊?”

  王连升陪着笑脸:“我姐来了,我穿立整点,不是显得重视嘛。”

  “她都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表弟!”

  “我姐比我大十好几岁,这么多年了,可能是忘了……”

  “走吧!”

  “科长,我看你咋好像不太高兴呢?”

  “高兴,咋不高兴!”

  齐朝宗虎着脸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王连升连跑带颠跟着。

  他们今天是去火车站接齐朝宗老婆。

  齐朝宗原籍沈阳,他调来滨江快三年了,始终没把老婆接来,原因很简单,他在滨江又娶了一房。

  他和大老婆没孩子,二房却是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大老婆人老珠黄,二房正当青春年少,再加上孩子的缘故,两相一比较,齐朝宗自然是更偏爱二房多一些。

  估计大老婆也多少听到了风声,这次干脆自己来了,临来前发了电报,今天下午四点钟到滨江。

  齐朝宗满心不情愿,可也得去接。

  他惹不起这个想起来就牙疼的大老婆。

  说明白一点:齐朝宗惧内。

  一般来说,男人怕老婆有两个原因,一是有谦让性,二是真怕。

  有谦让性,是不愿意和女人一般见识,久而久之委曲求全,习惯成自然,慢慢的不怕也变得怕了。

  真怕没理由,从心里往外的怕。

  就比如齐朝宗这种。

  ……

  下午四点钟。

  一辆轿车停在东郊砖厂院里。

  车里是齐越和赵警员。

  两人都是一身便装,既然是来查案,就不能太过张扬,不然的话,躲在附近的赛狸猫听到风声又逃了。

  十几分钟后,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揣着手鬼鬼祟祟在门口张望。

  赵警员摇下车窗,冲他招了招手:“耗子,这边!”

  齐越问:“这人谁啊?”

  赵警员说:“我的一个密探,小名耗子,你看他像不像一只耗子。”

  齐越笑道:“还真有几分像。”

  赵警员说:“小齐,你也得抓紧发展几个密探,做我们这一行,手底下没人可不行,能不能破案,全靠他们……”

  说话间,耗子已经来到了近前。

  赵警员问:“人在哪呢?”

  “就在前面的村子里。”

  耗子回身虚指了一下。

  “确定是他吗?”

  “看着挺像,究竟是不是,那我可不敢保证。”

  “怎么个看着挺像?”

  “花钱特别冲,他身上还带着刀子。”

  “他住哪?”

  “额……”

  耗子嘿嘿笑着。

  赵警员低声骂了一句,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暂时就这么多。”

  耗子接过钞票塞进兜里:“他在马寡妇家,进了村子,东边第二家就是,那娘们养汉,估计他俩也有一腿。”

  赵警员点点头:“这片儿有什么事,替我留意着,有你的好处。

  “我明白,我明白。”

  “回去吧。”

  “嗳,那我回去了。”

  耗子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赵哥,你们可小心着点,别去招惹天理村那帮家伙,我听说最近……”

  “一群乡巴佬,我怕他们?切!”

  “可他们是日本人……”

  “日本乡巴佬!”

  赵警员不耐烦的示意耗子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