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挥下，并未如我预料击败女鬼。

  只见这女鬼断臂处不知何时长出了新的手臂，却又不是长在原本的位置上。

  先前血淋淋的伤口还在，但在那稍后一点的位置，又伸出来数只手臂。

  就像是从肋骨或是背上长出来的一样。

  居然还有这手？！

  我暗骂一声，真是世风日下道法不存，鬼怪祸乱人间，厉鬼都能扮演千手观音了。

  当初师父传我技艺的时候可没提过这种形态，想来是这女鬼也看过春晚节目？

  镇魂剑移至右手持剑，左手摸出几张火符，这符文里掺着我的血，非同一般。

  既然这么喜欢角色扮演，那个什么断臂维纳斯我看也挺合适。

  右手挥剑断其手臂，左手攥着的火符出手，火焰烙死了女鬼断臂处的伤口，使其再难长出新肢。

  只是这火熏烧肉的，滋滋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想起来前两天吃的烤肉，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流口水还是先反胃。

  被我一套连招下来，女鬼也有了忌惮。退开数步，在教室另一端死死瞪着我，只是眼神中的怨毒里还掺杂着一丝畏惧。

  俗话说得好，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干就完了。

  “怎么样，现在你能换句台词好好说话了吗？”

  打归打，这女鬼成形的原因我还是需要弄清楚的。

  方才断其臂膀时我也发现，这女鬼身上的手臂并非都是她自己的。

  粗细不一肤色不同，莫非这厉鬼还吞噬了其他鬼魂才有如今的修为？

  “你们都是一伙见死不救……”

  红衣厉鬼的嘴里终于蹦出来了新单词，却也引出了新问题。

  “我们？”

  我右手将剑拄在地上，左手仍不放松，持符挡在胸前，以免这女鬼又搞些突然袭击。

  “你说的‘我们’是指谁？”

  我试探问道

  “除了那个欺辱你的王八蛋老师，欺负你的混蛋同学，还有谁？”

  女鬼不答复，只是身上的怨气更重，甚至看着已冲破了房顶，逸散到了外面。

  幸好这场景普通人肉眼是看不见的，不然传出去我都替云哥他们头疼，这可不是编两句烂话就能遮掩过去的。

  “张来”女鬼吐出来一个人名

  张来？

  我一愣，这不是幻象中我代入的那个身份吗？

  只记得当时看到的场景中，这张来虽然目击了几次吴莲被那个王八蛋堵墙角的情景，但后来欺凌吴莲的事件中，他应当是没涉入其中的。

  怎么这女鬼提起来却更怨恨了的样子？

  “你如今已被我重伤，虽经历可怜，但你显然也做了不少坏事。”

  我向前两步，继续说道

  “如今你已难入轮回，要么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代你惩戒恶人；要么你在我手下魂飞魄散，只是你想好，若是这后者，你和你吞噬的那些鬼魂，身上的冤屈可是再难见得天日了。”

  女鬼闻言似是有所触动，能听进去人话，这就好办多了。

  我见状刚要再进一步，只见旁边的桌椅全都离开了地面，飘在空中，后来更是抖出来了一堆书本文具。

  “啪嗒”

  我低头一看，一本笔记本正掉在我脚边，翻开的页面上潦草写着几段话，其中勉强能看出“吴莲”、“李老师”等人名。

  我将镇魂剑插入地面，反正剑身的杀气也足以形成一处小结界，女鬼要想偷袭，也会被剑气反伤。

  左手持符，右手捡起笔记本，离近了看这潦草字迹勉强还是能读懂的。

  看了几段，我明白了，这本子上写的是张来的日记。

  现在正经人谁还写日记啊。

  我心里玩笑道，但还是细细看了下去。

  这张来原本是吴莲的童年玩伴，两个人家庭条件都不大好，可以说是互相舔舐伤口长大、互相安慰的青梅竹马。

  吴莲内向腼腆，张来虽然平时淘气些，可遇见大事也是个内心怯懦不敢出头的性子。

  所以即使他看到平时备受大家尊敬的李老师对吴莲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时，也不敢多问什么。

  李老师总是单独辅导吴莲课业，班上的同学对此都颇有微词。

  可是张来听着那些人阴阳怪气的议论，却也没有多做反驳。

  他知道，和吴莲站在一起，就会一同被孤立被嘲讽。

  他不敢。

  青春期的少年们总是对某方面有着格外的好奇和探索欲，张来也不例外。

  直到有一日放学后，做完值日晚走的张来，看到了不知为何也晚出校门、失魂落魄的吴莲。

  他走上去拍了拍吴莲的肩膀，却见吴莲像受惊到极点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然后迅速抱头蹲了下去，不停发抖。

  他蹲下去想问吴莲怎么了，却看到她脖子上出现的不该有的红色印记。

  这东西他和好兄弟们一起在网上看见过，他知道这是什么。

  张来站起来，眼里心里满是震惊。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好像看到过李老师对吴莲似有似无的轻抚，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现在想想，吴莲放学之后都早早回家，在家里安静待着，除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朋友。

  那能在学校里对吴莲做这些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那一瞬间张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退后了几步，一面觉得隐隐的反胃，另一面却又开始觉得吴莲比起往日的样子，似乎多出了一种若隐若现、网上说的叫做“妩媚”的姿态。

  张来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的还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吴莲。

  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张来定了定心神，他又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手搭在了吴莲的肩膀上。

  “吴莲，你是被谁欺负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去我家吧。”

  我看到这里，心里隐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放在学校里也是一样。

  王八蛋教出来的，也是个王八羔子。

  所以这个张来，不仅仅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他更是加害的一员。

  甚至因为他们从小的情谊，吴莲身上来自于他的伤害，比任何人来的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