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天色昏暗起来。

  越野车的声音，打破了楼下的死寂。

  裴诗艾兴致冲冲地抱着小兔子跑到窗边。

  她清楚地看到楼下的越野车里，前座上坐着一男一女。

  熟悉的两个身影。

  是哥哥和音音姐。

  怎么没看见以澈哥？

  车明明已经停好了，可他们两人一直没下车，也许是在谈话。

  不过楼上的她也看不清二人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裴诗艾的心头一震。

  她亲眼瞧见，裴晏邵从驾驶位上动了动，然后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向顾音音那边压了过去。

  裴诗艾的手一松，小兔子摔在了地上。

  小兔子表示自己好无辜哦。

  从裴诗艾的角度看过去，裴晏邵正背对着挡风玻璃，他一手撑着副驾驶的座椅，另一手看上去就像是放在，嗯，放在顾音音的，腰的位置。

  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看上去，哥哥和音音姐很像，很像是在……

  裴诗艾不想再看下去了。

  可她又偏偏挪不开视线，腿似灌了铅般的也迈不开。

  良久，他才从她的身前移开。

  两人下了车，这才开始从后座和后备箱搬东西。

  裴诗艾忽然感觉视线模糊不清了。

  她抬手一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她竟已这么在乎哥哥了吗？

  哥哥不喜欢男人，他是喜欢音音姐的。

  哥哥拒绝了那么多的漂亮小姐姐，原来，是一直在等音音姐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

  末世降临，哥哥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音音姐也有了自己的归宿。

  这明明是好事成双不是吗？

  努力克制住情绪裴诗艾，打起精神来，你应该为哥哥和音音姐感到高兴才对啊！

  可一想到哥哥不再是她一个女孩的了，她就莫名地觉得心好痛，眼泪就止不住地打转。

  裴诗艾暂时无法直视即将上楼回来的顾音音和裴晏邵了。

  她径直开了门，去了对面的甄婆婆家。

  “甄婆婆，诗艾又来看您了。”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无数悲伤涌上心头，“您在天堂过得好吗？我很好，哥哥也很好……”

  露台的花园前，那束白菊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

  裴诗艾无声哭泣。

  千万种悲伤交织在一起。

  曾经暗暗发誓，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的坚定，竟轻而易举就被击垮了。

  她早就应该准备好应对这无果的感情。

  “诗艾。”裴晏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充斥着担忧，“怎么哭了？”

  裴诗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触景生情，有点难过。”

  这的确是个悲伤的地方。

  “别经常来。”裴晏邵很心疼，轻抚她微红的眼角，“甄婆婆也不想看到你为她这么伤心。”

  “嗯，我知道了。”

  稳住了情绪，裴晏邵揽着她的肩，回了公寓。

  “诗艾，你这是怎么了？”顾音音一脸焦急地上前，心疼地捧着裴诗艾的脸，“怎么哭成这样？”

  强颜欢笑“我没事。”

  顾音音见她神情恍惚，似乎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也识相地不再追问。

  “那晏邵哥，你陪陪诗艾。”顾音音干活还是很麻利，“我继续下楼搬东西去了。”

  “不用，哥哥你去帮音音姐搬东西吧，等你们回来吃饭。”

  裴诗艾伸手一推裴晏邵的肩，却听到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她立刻警觉地把鼻子凑到哥哥跟前，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严肃脸“哥哥你受伤了？”

  “没。”裴晏邵立刻后退几步，“我去搬东西。”

  “不许动。”

  裴诗艾还顶着红肿的眼眶，一脸凝重。

  她直接上手，拉开了裴晏邵的黑衣服。

  果不其然，裴晏邵的左肩上多了一道血痕。

  裴晏邵边说着“不碍事”，边欲把衣服穿好，却被裴诗艾的小手摁住了。

  绷脸“去沙发上坐着。”

  裴晏邵先是一愣。

  他很久没见过妹妹板着小脸生气的样子了。

  裴诗艾其实很少生气，她的性子一直都是柔柔的，但是柔中带刚。

  在裴晏邵的印象中，自家妹妹第一次生气也是因为他呢。

  因为他动手和别人打架，挂了彩，怕家人担心，一直没回家。

  直到裴诗艾找到了他，板着小脸，一言不发地给他清理伤口，最后拉着他回家。

  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想到这，裴晏邵低声笑了一声，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

  还好，那条伤痕不是很深。

  裴诗艾熟练地给他的伤口止血、消毒、包扎。

  说起来，自家妹妹这么熟悉如何处理伤口，也得亏了他裴晏邵以前没少受伤。

  只要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问他为什么受伤，就一直板着小脸，表示她生气了。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下。

  “还笑。”裴诗艾用红肿的小眼睛瞪他一下，有种莫名的喜感。

  “小伤而已，真没事。”

  裴诗艾没理他，只是依然板着脸，把他全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口了，才把剩下的药品放回医药箱。

  只是她关上医药箱的盖子时，很用力。

  转身就进了厨房。

  还生气呢。

  裴晏邵无奈地勾唇，看着自家妹妹的背影，思忖片刻，才转身下了楼。

  等到二人将所有东西搬完的时候，孟以澈正好也上楼回来了，大嗓门“哎，晏邵又把我丢在后面清场，你们俩也忒无情了。”

  裴诗艾的身子微微一颤，又想起了刚刚刺眼的一幕。

  哥哥是故意丢下以澈哥的吗？

  是不是为了和音音姐的二人世界？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裴晏邵的黑眸里写满了担心“诗艾，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哟，小艾艾这是咋地啦？”孟以澈也被裴诗艾红肿的双眼给惊到了。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吃饭吧。”

  裴诗艾逃进厨房，开始盛晚饭。

  用过了晚餐，四人纷纷各忙各的事。

  晚间，正趴在桌子上努力靠画画转移情绪的裴诗艾，被裴老师敲了下桌子。

  “诗艾。”裴晏邵看着她的黑眸深邃，“你过来。”

  裴诗艾放下笔，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跟上哥哥的脚步。

  她以为，是哥哥要和她商量储物的事情了。

  结果，却跟着裴晏邵进了他的卧室。

  “砰”的一声，关了卧室门。

  靠墙而站的裴诗艾，睫毛微颤。

  裴晏邵面对着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诗艾，你实话告诉我——”

  裴诗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是不是护身符让你身体不舒服了？”

  哈？

  听他这么一问，裴诗艾蓦地松了口气，果然是她想多了。

  裴诗艾的眼神飘忽不定，明显的躲闪“没有，我很好，哥哥别担心。”

  “诗艾，我们相处了十年。”裴晏邵靠近她，右手撑着墙，紧盯，“你一撒谎，眼神就会闪躲。”

  是啊，不知不觉，他们做兄妹，已经十年了。

  强装镇定“我没有，真没有。”

  “诗艾。”对自家的宝贝妹妹，裴晏邵从来都是抱着极大的耐心，轻言细语地哄，“听话，有什么事告诉哥哥，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裴诗艾的表情僵硬。

  她要怎么说？

  是说，哥哥，我不想做你妹妹？

  还是说，哥哥，其实我喜欢你？

  好讽刺。

  明明哥哥现在已经有音音姐了，她为什么还要在这节骨眼上去插足呢？

  这个秘密，裴诗艾宁愿永远烂在心里。

  要困扰，困扰她一个人就好。

  她弯了弯嘴角，白如珍珠的贝齿若隐若现“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事。”

  裴晏邵很不高兴。

  因为裴诗艾一直在逃避。

  自家妹妹基本上都是和他无话不谈的，现在居然也有小秘密要瞒着他了。

  这种被置身事外的感觉，他很不舒服。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裴诗艾被裴晏邵的追问步步紧逼。

  “别问了哥哥。”裴诗艾冲他苦笑，“我已经长大了，有的事情，无关痛痒。不告诉你，你也应该理解我，不是吗？”

  裴晏邵没说话。

  “况且，我相信哥哥你，应该也有一些不可说的事情。比如某些私事，一些不能告诉我的私事。”

  “我没有私事瞒着你。”

  反问“那你怎么受的伤？”

  实话实说“当时没注意，打丧尸的时候被一截断了的栏杆给挂着了。”

  “好了，我解释完了。”少年的黑眸坦坦荡荡，“诗艾，你到底在回避什么？”

  裴诗艾对上哥哥明亮的眼睛，他是堂堂正正的。

  哥哥对她如此坦荡，因为他对她从来不曾存有过其他心思。

  可她不是啊。

  心底酸涩无比。

  “对不起哥哥。”情绪一上头，眼眶就红红的，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你别问了好不好？”

  她想给自己留点面子和自尊。

  她害怕心底的秘密被哥哥发现。

  更害怕哥哥会因此疏远她。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哭。”

  裴晏邵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说错了哪句话。

  带了十年的妹妹，裴晏邵头一次哄她哄得手足无措。

  “别哭别哭，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逼问你。对不起诗艾，你别哭。”

  他抱住她，想好好地哄。

  裴诗艾下意识就要推开，却蓦地想起哥哥左肩带伤，她又无从下手。

  有点哽咽“哥哥，你，别对我这么好……”

  我怕我会把持不住，不顾一切陷进去。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妹妹，我唯一的亲人。”裴晏邵心疼无比，擦拭起裴诗艾眼角的泪，“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非常低声说了一句“对你最爱的人好啊。”

  裴晏邵的手一顿“什么？”

  裴诗艾避开了自家哥哥的手“哥哥，我希望，我是世界上第二个最爱你的女人。”

  贴着墙，弯腰，钻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脱离哥哥的怀抱，奔到门边，拉开门径直逃了出去。

  裴晏邵还愣着。

  她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自家妹妹的思维怎么这么跳跃？

  他居然一时半会没跟得上。

  逃回了自己的卧室，顺手带上门，一抬头就看见顾音音正对着镜子打理那一头长长的秀发。

  见到裴诗艾进来，顾音音立刻放下梳子，转过来细细地打量起她“诗艾，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答非所问“音音姐，你今天第一次出门，感觉如何？”

  “挺好的。”顾音音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第一次上手，还蛮害怕的。还好有晏邵哥在，不然，我可又得玩完。”

  “我说的吧，我哥哥，其实很关心人的。”

  “嗯，外冷内热。”顾音音一想到裴晏邵帅气的身姿，就忍不住发了一下下花痴。

  夜已深。

  躺在床上，裴诗艾睡不着。

  但她又不敢翻来翻去弄出大动静，怕吵到顾音音。

  只能用被子罩住头，轻轻地叹了几声。

  怎料顾音音率先开了口“诗艾睡不着？”

  被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那你，能告诉我吗？”顾音音为了安慰她，此时的嗓音听上去无比温柔，“保密的那种。”

  纠结了很久，裴诗艾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音音姐，你，是不是和我哥哥在一起了？”

  本来是想安慰裴诗艾的，结果反倒被调侃了的顾音音娇嗔出声“哪那么快！我都还不急，你急什么？”

  黑暗中，她看不清顾音音的表情。

  但裴诗艾知道她肯定是红着脸的。

  裴诗艾没忍住开门见山“那，你们今天，没发生什么吗？”

  “能发生什么啊？你这小脑袋瓜成天想什么呢！就那么想我做你嫂子吗？”顾音音弹了下裴诗艾的额头，羞涩以被子捂脸，低声，“那也得慢慢来啊……”

  至少，得先确认晏邵哥是不是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感情啊。

  裴诗艾没再问了。

  从音音姐的反应来看，他们好像，并没有在一起。

  那今天她看到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误会了不成？

  可是，那个角度，看上去，真的就像在接吻一样啊。

  脑子好乱。

  算了不想了，睡觉。

  可是她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那刺眼的一幕。

  裴氏兄妹俩这晚上都失眠了。

  裴诗艾因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而烦恼。

  裴晏邵则因为自家妹妹躲避着自己而心烦意乱。

  这个从十年前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糯糯地喊着自己“哥哥”的小不点，果然是长大了啊，都有秘密要瞒着自己了。

  翌日早晨，一宿未眠的裴晏邵早早就起了。

  烧了壶水，习惯性地准备冲一杯速溶咖啡。

  “大清早就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哦。”

  裴晏邵手里的一条速溶被身后的一只手抽走，顾音音转而递上一杯蜂糖水“晏邵哥，喝点蜂蜜水吧，更养胃。”

  她贴心一笑，酒窝浅浅的。

  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接受了“谢谢。”

  轻抿了一口，有丝丝的微甜。

  “晏邵哥早上想吃什么？”

  “无所谓。”

  思考了下“那我今天就给大家做三明治好了。”

  才第三天，顾音音对他们家就很熟悉了。

  火腿、生菜，再加上煎蛋。

  还有吐司面包……

  啊，在吊柜上。

  顾音音踮起脚尖，伸手，奈何她人太娇小，怎么也够不着那高度。

  一只手掂着那袋吐司面包帮她拿下了。

  顾音音转了下头。

  一张迷人的俊朗侧颜就在自己的身后，咫尺之遥。

  离得好近啊。

  微红着面颊“谢谢晏邵哥。”

  刚起床的裴诗艾，路过厨房，又恰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裴晏邵就好像从身后搂住了顾音音一样。

  再加上顾音音羞红的漂亮脸蛋，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粉红的蔷薇，在裴晏邵的怀中羞涩绽放。

  不动声色地移开刺痛而落寞的视线，裴诗艾的步子格外沉重。

  顾音音的余光瞥见了转身离开的裴诗艾，她以为，是诗艾这小可爱在给她助攻呢。

  所以，她并没有叫住裴诗艾。

  免不了回想起昨夜裴诗艾的问话，晏邵哥会不会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呢？

  想着想着，顾音音的脸就更红了。

  裴晏邵的内心戏就没那么丰富了。

  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他开启的意识感应到身后有人，而且正好经过厨房。

  可裴晏邵一转身，自家妹妹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拿了东西，搁下一口气喝完的空杯子，就立刻追出了厨房。

  他甫至客厅，就看到自家妹妹正抱着小兔子，眼神木木地望着窗外。

  三五成群的异种在死寂的街上游荡。

  她在出神。

  裴诗艾丝毫没留意到裴晏邵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兔子的毛，心里乱的一塌糊涂。

  “晏邵哥，诗艾，早餐准备好了。”

  顾音音的声音拉回了裴诗艾的思绪，她一转身，就不偏不倚撞进了裴晏邵的怀里。

  顺势就抱住了她“诗艾。”

  裴诗艾下意识就想挣脱，不料裴晏邵却抱得更紧。

  “对不起。”

  “嗯？”抬眸，裴诗艾很是疑惑，“哥哥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昨晚惹你不高兴了。”

  掩饰内心深处的苦涩，裴诗艾轻轻一笑“哪有？我怎么舍得生哥哥的气？”

  “那就好。”

  裴晏邵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想要伸手一个摸头杀，却被裴诗艾偏头躲过，落了个空。

  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音音姐已经做好早餐了，哥哥，我们去吃饭吧。”

  手还愣在半空，裴晏邵又凝望了自家妹妹的眼睛良久，才松了另一只抱她的手。

  没了禁锢，裴诗艾火速就离开了。

  空荡荡的怀抱，似乎还残留着不应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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