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夜空开始洒下片片雪花，落在青石板上。

  吟雪城的夜晚，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银装素裹。

  姜筱允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这件白裘披风，又看了看一直走在她前面两步远的钟离璟。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逛夜晚的街市。

  虽然平素里是至高无上的阁主大人，但现在的他也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在小贩的摊位上东看看西瞧瞧，不亦乐乎。

  “傻姑娘，看这个。”他举起一堆物什中的一件，依然是痞笑着，“赌一把，你定然猜不到这是何物。”

  他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戏谑，神情自若，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就等着她猜错。

  此时此刻的钟离璟，就跟个孩子一样。

  姜筱允看见他这副罕见的模样，蓦地就笑了。

  少女发自内心的笑靥，格外美丽。

  特别是在雪花飞舞的时候，喧闹熙攘的街市作为背景板，她却浅浅地微笑着

  微笑着看着你，只看着你。

  这一瞬，仿佛周遭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任何嘈杂的声音通通都入不了他的耳。

  他满心满眼都只能装下那个冲着自己微笑的，他的傻姑娘。

  直到她的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猜不到”，钟离璟这才回神。

  他原本都准备好的得意一笑，再加上轻蔑的眼神，通通都派不上用场了。

  终只是匆匆放下了手里的小物件，略有些仓促地撇过头去，再故作无所谓地丢下一句：“罢了。”

  钟离璟大步迈开，脚步有些急快。

  身后的姜筱允都没跟上他突然加快的步伐。

  这次，他完全无心于周遭的满目琳琅，只一心思忖着自己的计划。

  本座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死磕到底呢。

  想当初，不论是无上丹阁，还是他这个阁主大人，可都是被这个傻姑娘明确拒绝过的。

  堂堂无上丹阁阁主，怎么可能还会拉下面子三番五次地去倒贴？

  就算，就算确定了是她，那也得让她主动示好才是。

  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他得要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个好哄的。

  他故意走在她前面四五米的距离，就等着身后的傻姑娘按耐不住，冲到他身边并行。

  可是，钟离璟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他所预料的一幕一直未能上演。

  转过身去，人潮拥挤。

  他找了半天，才在人群中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

  好家伙，傻姑娘自个儿已经玩上了。

  姜筱允是被一件小玩意儿吸引住了目光。

  所以她驻足在这个摊位前许久了，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二百五已经领先她很远了。

  不过她一直都是自娱自乐的人。

  不管是在无上丹阁，亦或是，此时此刻。

  “看上这个了？”

  终究还是堂堂阁主大人按耐不住了，拉下脸面，挪动步子返回到她旁边。

  “嗯，很有趣，不是吗？”

  姜筱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里的物件上，对钟离璟的去而复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略有些不满：“何趣之有？”

  反正他不信这玩意儿能有趣到让她无视他如此之久。

  “喏。”姜筱允这才将爱不释手的物件递给了钟离璟，“你瞧瞧就知道了。”

  她伸出手来，掌心是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子。

  钟离璟故意晾着她，脸上写着大大的“本座才不稀罕”。

  姜筱允也不恼不怒，什么话也没说，她正准备收回手，却又被钟离璟故作不情不愿地拿了过去。

  钟离璟接过去，先是抛玩了几下。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侧边有个小凸起，好像是个按钮之类的。

  他一脸嫌弃，却又一副“本座就勉为其难地看看好了”的样子。

  姜筱允依然笑眯眯的：“打开看看。”

  摊主也是满脸堆笑：“公子，开关在侧方。”

  他未犹豫半分，手指摁了一下檀木盒子侧边的按钮，“嗒”的一声——

  一个巨丑巨丑的破布玩偶从精致的盒子里弹出来，冲着他咧嘴大笑。

  瞬间惊得阁主大人一个激灵，当下就把盒子丢了出去。

  姜筱允顺手一把接住，捂嘴偷笑：“有趣不？”

  “无聊至极。”

  钟离璟羞愤一甩袖，大步离去。

  “噗。”

  整蛊成功，姜筱允得意偷笑。

  想他之前在丹阁制作药人的时候，不也照样吓唬过她嘛。

  药人那玩意儿，可比这丑萌丑萌的东西恐怖多了好吗？

  “这个我要了。”

  她笑着甩下几枚铜币，收好了这个整蛊玩意，这才提步跟上前面已经走了大老远的二百五。

  一边不慌不忙地走，一边心里感慨：

  不干活，不走剧情的划水日子可真是爽。

  离比赛结束还有六日，也就意味着她有六大六天的时间可以肆意挥霍。

  想想就倍爽儿。

  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感，毕竟空鸣派其他弟子都还在提心吊胆地为了争夺派系荣誉而奋斗中。

  不过，她至少也是中规中矩地按照剧情要求出的局好吧。

  而且这剩下的六日，原著里只写了男女主是如何捅破窗户纸，如何酱酱酿酿的，压根就没空管她这个反派角色。

  这么一想，这六天里她是自由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就算男主大佬受了伤，他身边又是女主，又是茶艺大师的，反正是轮不到她这个做恶毒女配的去担忧的。

  成功洗脱仅剩的一丝丝负罪感。

  安安心心地逛街，划水最安逸。

  她一路踩着青石板街，朝钟离璟远去的方向慢慢踱步。

  远远的，二百五的身影停了下来。

  那是街市临近河岸的地方。

  一艘画舫停泊于此。

  姜筱允看见，钟离璟只是顿了下脚步，仍然不肯回一下头。

  登船口的漂亮小姐姐优雅地撩起了入口处的珠帘，二百五毫不犹豫，抬脚就跨上船去。

  阁主大人有脾气了。

  都不带她玩儿了呢。

  姜咸鱼当然对此表示无所谓。

  仍然我行我素，优哉游哉。

  且等到她走到这艘画舫的入口处时，钟离璟早已不知去向。

  漂亮小姐姐挂上迎客的微笑，纤纤玉手撩起绮色的珠帘，热情邀请她进去。

  嗯，坐坐轻奢的游轮也不错，登上即真·划水。

  姜筱允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看这艘画舫的名字——

  “极乐舫”。

  是个熟悉的名号。

  右眼皮一跳。

  她立刻就收回了伸出的脚。

  ……

  白骨林里。

  叶儒君想帮靳无阙察看下胸口的伤势，因此捏碎了无处不在的回影石。

  无阙的身体，怎么能让别人围观？

  叶儒君刚俯下身，本来闭着眼打坐的靳无阙忽然眼一睁，果断挡住了欲来掀他衣裳的手。

  “无阙，你……”叶儒君看着他，满眼的心疼。

  “不用。”

  靳无阙语气虽淡，但眼里写满了坚定的拒绝意。

  只得作罢。

  叶儒君遗憾地收回手，还是不忘在靳无阙耳边叮嘱一句：“不要逞强，我一直都在。”

  打发走了这个茶艺大师，第二个来慰问他的，是小师妹。

  大师兄的气场太冷了，除了她，其他师兄师姐们都不敢上前。

  “大师兄。”舞弄影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晶莹，亦是满脸的焦急和愧疚，“你受伤了。”

  大佬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无碍。”

  抿了抿嘴唇，舞弄影不知所措。

  她不是炼丹师，本来也帮不了大师兄。

  可大师兄又一副“请勿打扰”的不耐烦模样，她连安慰的话语都没机会说出口。

  这下，全员只有静坐着，耐心等待大师兄的下一步动作。

  夜幕降临，白骨林又是一片漆黑。

  这是派系争霸赛的第四个夜晚。

  四处蔓延的寒意，已经有刺骨的感觉了。

  众人都开始运气的运气，施法的施法，念口诀的念口诀，齐齐驱寒护体。

  唯独树下的那个人影依然静坐着，纹丝不动。

  靳无阙是冰灵根。

  说实话，这点程度的寒冷于他而言，确实不值一提。

  他只是竖起了蓝色的屏障，把毒雾隔绝在外。

  直至第五日清晨，舞弄影是第一个睁开眼的。

  她不由自主就把目光转向自家大师兄。

  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

  眉目间染上了一片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