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心如刀割
作者:蓝鲨不吃鱼      更新:2022-06-09 01:11      字数:3483
  继而,水银又犹豫了下,再问:

  “咱们也并不是非得靠着劫掠生存吧?对方是会反抗的嘛,兵士和百姓们,损失好像更大呢。

  今年边关封锁前,不是还和他们互通有无,拿我们的牛羊马匹去换他们丰富的物产,大家不是都挺好吗?”

  司寇继昭闻言,“哈哈”大笑。心内暗自得意。之前他觉得气氛过于压抑和沉重,故而十分闲适地聊起了这些,果然就见到这姑娘恢复了小女儿家状态,感觉很好。

  他转过身,笑看着她道:

  “乡君还真是孩童稚言。他们产出来的那些东西,多么的容易?可咱们呢?

  咱们的一头牛、一头羊,需要耗时多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养成?岂能被他们那般轻易便换了去?

  还有马匹,就算咱们只是把不好的、淘汰掉的换给他们,可马儿的成长更不容易啊。

  可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了,他们也太贪婪,每次只换给咱们少少的物产,想我偌大的延国,人口众多,那区区数量,又如何够用?

  何况,我们尚武,小小孩童都打小习武,由此产生的过多、过旺的精力又如何得以渲泄而出?

  乡君恐怕是不会清楚,那些人整日里,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破头的、打残废的,尤有不少。

  还不如就将敖国定为目标,让他们有个向往、有个使力的方向呢。

  那样,我们就能用少少的人力,换取大大的好处。”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又换了副语气,再道:

  “至于你问的逃跑的那二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暴露的。为了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们豁出去传递了消息。

  可恨!害我们连夺敖国三城、足以名列青史的英勇大将军被斩,得手的那么多物资还几乎都没能带得回来。

  最可恨的就是那敖国的水柏!

  我们又不想占城池,拿了东西就会走。

  偏他治军有方,所率领的西北军每每动作迅速,又总不死不休,十次朝那个方向派发的我国兵士,几乎次次都得不偿失!”

  水银听到此处,看着他,保持着脸上淡淡的笑意,歪着头好奇地追问:

  “那我们的细作呢?想办法混进西北军去呗,哪怕能暗算了那水柏也好啊。”

  司寇继昭听罢,望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大笑着摇头。

  “生长在大山里的乡君,还真是纯真呢。

  西北军没人能混得进去。因为他们啊,夏季天天要下河游泳,冬季也要下河游泳。

  咱们这边,就算从小训练的:没有耳眼、没有刺青,照着他们那种方法长大的,还是能被认出来。

  他们的小队长,手下各负责十名战士,第一要求,就是熟悉自己人的面貌、品性及生活习惯。

  这种情况下,化了妆吧?一下水不就暴露了吗?不化妆,又如何能瞒得过去?真真是棘手得不行。”

  说到这儿,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期盼地注视着她,问道:

  “不知乡君可有什么神奇的医术,可以令人面貌大改的?或者,能有什么好法子,让那水柏倒霉,最好是能干掉他的?”

  水银脸上的淡淡笑意不变,看着他的眼睛,眨眨眼,再眨眨眼,仿佛在思考般的,几息后才道:

  “没有那样的法子……虽然可以把人脸切切割割变一变,但是,会留下伤痕。那样就还不如化妆。

  至于让那水柏倒霉,咱们延国的医者何其多?能制作出来的药物又不知繁几,在这方面,我不如那些同行们远矣。”

  她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敢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继昭没有全说实话。

  想来,此时的西北军中,定有延国的细作在!自己得尽快送信回去提醒父亲。还有,以后绝不能让送信的雕儿,白日里贸然在捍山镇降落。

  “唉,”司寇继昭负手长叹,“乡君那无比神奇的师尊,竟只教你救人与洗冤之术,不教授毒术,委实太可惜了。”

  水银冲着对方眨眨眼,俏皮地吐吐小舌道:

  “曾经也习过毒物匹配、调和,但是结果……师傅说,算了吧,我若习毒,所有经我手之物,皆活不成。届时莫说是病人不依,怕是死者也会跳起来找我算帐。”

  司寇继昭放声大笑。

  这姑娘,不但善良、纯真、可爱,还如此俏皮和有趣儿。

  想像着她习毒之时,没准会把自己都毒倒了的画面,司寇继昭就笑得更大声了。

  水银不好意思地垂头,小脸微微地红了红。

  心念却在电转:自己要不要故意导向细作如何化妆潜伏,以方便敖国那边捉拿?但想想又算了,那样做的话太过明显,任何人反推一下就会将事情推导到自己的头上。

  司寇继昭却以为这姑娘在羞窘,连忙止住笑,这时才发觉,俩人站在小径旁的树下,已是说了这许久的话了。

  但是,他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如此情形下的谈话,从内到外,都十分舒适。

  不过,也是时候该走了,虽然他还想继续和这姑娘聊下去,可她的婢女已提着两个箱子,迎面过来了。

  司寇继昭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转身,继续带路。想到了什么,顺便说道:

  “乡君那套工具,着实十分奇思妙想。不过,材质究竟是差了些,可惜了。”

  水银微笑着回答:

  “无甚可惜,用坏再制便是。那些于我来说,合用就好。反正也不常用。”

  她已不再自称民女或乡君,她觉得,以后必须得和这个司寇继昭打好关系了。

  这人是可怕,但能通过他,为自己获得更多的消息。而且,借由他的谨慎与多疑,不正好能训练自己?

  信息险中求。

  司寇继昭大笑转身,带路。

  这姑娘实在是……善良得太可爱了。

  冤案随时都会发生,何况,她现在认识了自己,而在验尸之术上,自己也更信任她的手艺,她岂有会用不到之时?

  只怕不仅不会用不到,反而会多多的、多多的用到。

  ……

  转出小径,穿过过堂屋,便到了大门前。

  司寇继昭心情极好的看着这姑娘上了马车,待马车渐渐消失出了视野,他才心情很好地回转。

  而直到马车走远,车上的水银才蜷缩起身子,让内心的悲伤和愤怒,肆意地将自己淹没。

  延国的强盗逻辑,每年给敖国造成了多少伤亡和损失?无可计数。

  可他们沾沾自喜、乐此不疲。

  人命,尤其是别人、别国的人命,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羊、一头牛来得更有价值。

  他们轻贱着自己,也轻贱着别人。

  敖国是物产丰富,但那都是底层的老百姓,一点点开垦出来、种出来、制作出来的。

  他们用汗水辛勤耕耘,用血泪浇灌那片大地,他们只想图个安稳,图个平安,图个衣食温饱。

  可他们的善良温和,在延国人的眼里,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他们索取劫掠。

  凭什么?

  只因两国,立国之本不同吗?

  只因我比你勤劳、踏实,比你富有,就该被你烧杀抢掠,一一夺去吗?

  等着吧!!

  我敖国虽善,但绝不会是只羔羊,你们就等着我们,亮出獠牙吧!

  一侧的画眉,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只当她仍旧在为那细作之死而难过,伸手替她搭上小毯,坐在一边拨弄马车内的小炉火。

  直至回了药铺中的二楼、小姐的卧寝之后,画眉才对一直垂头、下了马车进了屋,就倒下了的小姐说道:

  “小姐,不必太伤心了。想想咱们,若有朝一日被发现,也唯求一死而已。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

  倒在床塌之上的水银,心神又被拉回今晚的验尸之事上……猛地捂住嘴,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那名死者,穷极底力,蹬墙跃起,死死抓住吊索,一点点滑下,所以,他的双手手掌内,才会留下那些划痕和勒痕。

  他怕自己跃过去的力道太大,导致腰带猛然受力过重而断裂,或是受力将自己反弹而出。

  他知道自己成了饵,不想再引自己人落入陷阱,毅然选择了这种方式。

  而墙上那个他用血画下的X型火焰纹,就是他在让自己人,除掉另一个被捉的同伴!

  或者,是让那个同伴有幸看到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敖国,燃烧吧……

  她看懂了,也执行了……

  不出意外,明日,司寇继昭就又会来叫自己去验尸了。

  想及此,水银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是她没用,是她无能,是她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救回来,只能亲手下毒,毒杀同伴!

  还得对着敌人,微笑、卖娇……

  十几息后,水银张大嘴,呼吸,呼吸,再呼吸,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眼泪尽数憋了回去。

  明日,不但又要见到那司寇继昭,而且还得进宫。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自己的眼睛有异样。

  画眉则是不知道这么多,她见自家小姐突然难过得要死,就去拧了条热布巾来给她敷脸。

  “小姐,想想多年来,我们边城被屠戮的那些小村、小镇、城池吧,别再难过了。

  我们个人的生死安危,在那些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您瞧您做的事,多有意义啊,对不对?

  为了他们的安宁,我们所有牺牲和付出,都值得。

  这些,可都是您教给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