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那句“像从前一样”时，虞泠听到什么在暗中碎裂的声音。

  破碎的是回不去的过往，是已经不能回溯的回忆，无论是事还是人，都回不去。

  见虞泠只是征征地看着他，并没有回应，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缓缓收回手。

  虞泠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要她愿意与他一起走，他一定能带她离开翎国皇宫。她与雲殷并无什么情感，对其有情的原主已经身死。她不是非要雲殷死，但雲殷不得不死。

  “赔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进去，值得吗？”虞泠整理好情绪，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为了我的泠儿，怎会不值得？就是要了我的命也无所谓。”雲殷起初觉得她问的问题奇怪，歪着脑袋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他说得认真。虞泠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将军真的很爱虞泠么？”她说的不是“我”，而是虞泠，真正的虞泠。

  雲殷闻言有些诧异，但只是愣了一瞬，很快便语气笃定地回答：“爱。”

  从他口中缓缓吐出的“爱”字，在虞泠听出无限的情意与宠溺，她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将军既然对虞泠用情至深，就应该能察觉地出来，当初的虞泠早已不复存在。”

  虞泠目光灼灼地望着坐在树枝上的雲殷，一贯笑得温柔的男人先是有些错愕，很快面色便阴沉下来，他自树上跃下，步伐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伤口尚未经过处理，只是靠近些，虞泠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他斟酌片刻，才伸出手扣住虞泠的肩膀，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良久。

  习武之人，目光最是清澈赤城，虞泠被他的目光注视着，好似灵魂也能被他看穿。

  “将军不明白吗？真正的虞泠已经死了，死在到翎国和亲的第一日。”

  “这么说或许将军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确实不是将军一直想要守护的虞国公主，我只是世间漂泊的一缕孤魂，在虞泠公主死后被吸附在她身上，借她的身体还了阳。”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虞泠干脆选了最省力的解释方式，意思表达明白即可。

  “你，在，说，什，么……”雲殷扣在虞泠肩膀的力量不禁加重，此时的他就像是修罗附体，直到虞泠被他弄疼了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泠儿，真的……不在了？”雲殷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虞泠说的话消化完。

  “是，她是遭人下毒身死，将军暗中传递消息，想来也料不到来迟一步。”

  倘若她没有穿越过来，在雲殷以神秘人的身份传递消息时，原主的凤体都该入棺椁了。

  听她说到下毒一事时，雲殷变了脸色，似是对虞泠说的每一个字都感到难以置信。

  扣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松开，雲殷的瞳孔逐渐放大，他看着她的目光一瞬变得无比陌生。

  “将军把各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无所不用其极，我都理解，人的野心是没有尽头的。”

  虞泠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上用匕首刻着一副桃花的图案，是他刻了一夜刻出来的。

  雲殷确实深爱虞泠，但他的野心却不是因虞泠而起，他享受弄权的愉悦与满足。

  虞泠抬手抚过桌上的纹路，皱眉握紧拳头：“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对皇兄下手。”

  身为虞国国君，虞言琛是明君，但也昏庸，他为了让雲殷能开心些，把能给他的权利都给了。

  甚至连虞国的兵符都交到雲殷的手中，压根没考虑过对方是否有造反的可能。

  他确实没想过，他坚信雲殷不会背叛自己，只要雲殷开心，他就可由雲殷胡闹。

  此次起兵，雲殷借虞言琛支援翎国之名领兵前往翎国，他对不住虞言琛。

  可他又没有拿着兵符号令虞国的军队对翎国发起攻势，可见他内心的矛盾。

  “不是！”雲殷音量陡然拔高，红着眼看向虞泠，“那件事并非我所为！”

  虞泠怔愣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痛苦，一样的神情，在当日鸣岐被下药时，虞泠在雲殷身上见过，所以，他从没想过算计虞言琛。

  那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确实能毁了泱国与虞国建交的可能，翎国也别想摘干净。

  一箭三雕的计策，心思缜密如斯，虞泠昨夜想了一宿，只当就是他所为。

  “我在深宫中，曾多次收到神秘人递来的信，此前本宫病危，又命宫女送药之人是你？”

  尽管答案八九不离十，可宫中注视扑朔迷离，若无雲殷亲口确认，她心中始终有疑影。

  “是。”雲殷冷静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若是没有我暗中保护，你早就被太后毒死。不过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费尽心思，终究是忙活了一场。”

  他自以为及时把虞泠救下，可殊不知，就在他志得意满回虞国时，他的小泠儿就死了。

  “太后？”虞泠如遭晴天霹雳，她穿越过来时，太后不是与她中了一样的毒么？

  当时御林军首领将她认定为下毒之人，当时若非她反应迅速，早就被乱棍打死。

  怎么会是太后？虞泠想起此前司忱对自己一再叮嘱的话，顿时觉得浑身发寒。

  太后毒杀她不成，为了彻底置她于死地，不惜对自己下毒？但太后那身子骨，着实不至于。

  她那日临危受命为太后把脉，太后脉象虚弱，只差一口气就会一命呜呼。

  难不成她纵然不救人，太后也为自己留了一手？

  难怪她要求皇帝给自己一个说法，司鹤却迟迟查不出下毒之人是谁。

  太后既然能动手，自然就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她此前露出马脚，全靠阮笙澜那个猪队友的“加持”，这般说来，太后暗中到底做了多少事？

  虞泠想起这一路走来，她能顺利扳倒阮笙澜，神秘人传递的消息可谓功不可没。转眼间阮笙澜已死，而帮助她的神秘人就是眼前的雲殷，而他也死期将至，心中顿生悲凉之感。

  雲殷见她果然不知当日下毒之人是谁，眼底阴鸷毕现：“当日你中毒，我知是她动的手之后，便命人将此毒还于那老不死的，她这般对你，我定不会放过她，不料最后却是你阴差阳错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