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唛姑姑听了叶曦这话，当即就笑了，她抬头看着叶曦，眼中的情绪很平静，缓缓道：“我记得你们大周有那么一句俗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我们这样在风月场中打滚的女子，生死本就不由自己掌握，说不准哪一天达官贵人的一句话，就能要了我们的命，就比如今次，若是没有你，那些姑娘们，恐怕早都身死了吧？

  “所以对我们来说，活着的每一日，都是老天爷施舍给我们的，若是有哪一日，老天爷不想我们继续活着了，这命，也就收回去了，我们早都做好了准备，不会埋怨任何人。”

  叶曦静静听着依唛的话，没有言语，她想到了倒在血池旁，惨死的那些女子，她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但若是她们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还会在那样的年纪，那样凄惨的死去吗。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是这世道的错，你们唯一的不幸，只是生在了这个时代！”叶曦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虽然她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却见证了太多的不公，不平，杀戮，死亡……

  这样令人窒息的时代，不该有个人来结束它吗？若是没人愿意做这事，那便由她来做吧。

  依唛姑姑苦笑一声道：“这世道不一直是这样吗，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啊。”

  “那便结束它，这样糟烂的时代，早该结束了。”叶曦说得轻描淡写，随意将一块挺大的木头扔进了灶膛，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映红了她的脸，映衬着她乌黑的瞳孔，亦是火光熊熊。

  依唛因叶曦的话而怔愣了半晌，连灶膛里的火撩到了她的衣摆都不知道，她似是在一字一字地斟酌着叶曦的话，许久之后，才神情莫名地看着叶曦，说道：“希望我死之前，能看到你所说的事。”

  叶曦将依唛从灶膛边拉起来，用那双纤白的手，捏灭了她衣角的火苗，看着手中的炭火，眼中的火苗似是更甚，说了一句依唛不一定听得懂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一晚上，小院里的人谁都没有睡好，每个人都在忐忑前路，但更忐忑的，是自己不知会怎样的命运。

  次日天还未亮，依唛姑姑便出去街上查探情况，顺便买些吃食回来。

  她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已是鬓发纷乱，气息也十分急促，显然是跑了许久。

  不过还好，她带回来了许多吃食，满满两大袋子的包子馒头，虽说她们有八个人，但因都是小姑娘，饭量不大，她买的这些东西，省着点吃，也足够吃两天了。

  小姑娘们早就饿坏了，依唛姑姑将吃食分给她们之后，她们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叶曦更关心外头此时的情况，便先与依唛问起了这个。

  依唛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皱眉与叶曦说道：“外头这会儿已经乱套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咱们这儿地方偏远，又荒废了许久，还没有搜过来，不过按他们这搜查的架势，很快就会搜到这儿来的。”

  叶曦也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毕竟死的可是王爷和大巫师，不管哪一个，都是北燕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们现在就走，去码头。”叶曦当机立断，觉得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我刚刚去成衣铺子，买了几套男装，咱们应该用得上。”依唛姑姑又将背上背着的一个包袱拿过来，里头是七八套男装。

  叶曦倒是没想到她想得这样周到，立即便拿起一件，去里屋换衣服。

  等所有人都换上了男装，依唛姑姑又从灶膛里拿了根炭条，把姑娘们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都涂黑了，又把眉毛涂浓，这样简单的一装扮，倒是看不太出她们是女子了，毕竟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身体本就没有完全发育，除了纤瘦一些，与十一二岁的小子也没太大区别。

  “走吧，我知道一条通往码头的捷径。”依唛姑姑看着叶曦，神情坚定地说道。

  “好，你领路，我在最后断后。”叶曦此时对依唛的信任已经有了七分，或许当初上了依唛的马车，真是一个太正确不过的决定。

  依唛说自己对盛都的道路很熟悉，倒也不是扯谎，她就那样带着众人绕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那些小巷许多都荒无人烟，偶尔遇到几个人，也都是居住在那一片的居民，她们一行人无惊无险的，很快就靠近了码头。

  “出了这条巷子，前面不远就是码头了。”依唛指着就在不远处巷子口，语气中隐隐有些激动。

  叶曦却是让众人停了下来，神情十分慎重地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前面看看。”

  她觉得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要不是蠢到家，就一定会在码头附近派重兵把守。若是毫无准备盲目地冲过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依唛看叶曦神色，也大概猜到了什么，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脸关切地叮嘱，“那你小心一些。”

  叶曦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若是我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们不用管我，自己先跑，若是能躲过这一阵，便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小绿立即走上前一步，神情执拗地说道：“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叶曦知道小绿很害怕，在这陌生的盛都，她能依赖的只有自己，可自己如今真的顾不上她。

  她只能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小绿听话，跟着依唛姑姑，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小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哽咽着，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叶曦离开众人，跑到巷子口，却并没有出去，只贴着墙往外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北燕士兵驻守在码头周围。

  她又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士兵对每一个离开码头的人进行盘查。却并没有人能进入码头，显然是只能进不能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