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迟进入大殿的时候，大殿内鸦雀无声。

  段钰脸色一黑，似在责备内官没有报备她的身份，内官也是一阵哑口无言，委屈巴巴地看向了燕语迟，心里嘀咕着，分明就是娘娘让我不说的。

  自小便在宫内长大的燕语迟，自然对宫里的礼仪烂熟于心。她学着当时的后宫女官，给北疆王和北疆王妃行了个礼。

  而后，便准备找了一个不入眼的位置座下。北疆王看了看忧心忡忡的大臣们，以及脸色不太好看的段钰，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便叫自己从北疆带来的舞娘助兴。

  就在几个舞娘跳舞的时候，段钰起身，从后面绕到了燕语迟的身后，在她耳边悄声道，“坐我身边。”

  燕语迟喝了一杯酒，丝毫不惧地看向了他，“我若说不呢？”

  段钰白净的脸上起了一阵怒红，但对眼前这个女人，他又是真的下不来狠手。

  只好道，“你帮我了了这个心愿，我便放你走。”

  一听此言，燕语迟敛眸一笑，“我怎么相信陛下您，会不会放了我，又将我抓回来呢？”

  “你不是……也抓到了我的把柄吗？”段钰皮笑肉不笑地朝她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燕语迟眸中笑意更深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便随他一同落座。

  段钰高兴了，几位大臣却有些不悦。私底下议论了起来，说这燕语迟不配纳入段钰的后宫。可见陛下这样，摆明了是为了她可以触碰底线的，于是几位大臣又开始说燕语迟是个蛊惑圣心的妖女。

  这些话，自然也逃不了北疆王的耳朵。

  于是，原本看向舞娘的眼睛，开始不自然地打量着端坐在中原皇帝身旁的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子。

  玫红入眼，艳而不俗，都说中原女子长相娇贵，可乍看，燕语迟身上却有着北疆女儿的几分骄傲与英气。

  “陛下，这位是？”北疆王看向了段钰。

  段钰正准备开口，燕语迟却抢先说道，“燕，燕语迟，燕府四小姐。”

  段钰也跟着笑道，气势稍逊她一筹，却开口夸她，“四小姐最开始是朕手底下的大将军，后来日子太平了，朕便让她闲下来，莫要再沾手朝廷之事了。”

  “原来是个大英雄。”北疆王朝燕语迟敬酒，他这人不爱哭哭啼啼的女儿家，独爱有血有肉的性情女子。

  燕语迟回敬他一杯酒，一饮而尽。

  “四小姐真实豪爽。”北疆王称赞一句，坐在身旁的北疆王妃却冷下脸来，一直被忽略的她，开始对这个叫做四小姐的女人有了敌意。

  燕语迟自然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既然躲不掉，不如就迎面正锋相对。

  她举起酒杯，面色纯善地看向了北疆王妃，“素闻王妃鼎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美貌不减当年。”

  段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当年王妃的画像，在我们中原，可是炙手可热的珍品。”

  北疆王妃露出了一抹笑容，远山一样的眉下，是一双狡黠的目光。这么多年，她虽然坐上了北疆王妃的位置，听过多少谄媚的好话，见过多少女人嫉妒的眼光，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四小姐国色天香，聪明伶俐，我看了实在是喜欢地紧。”

  得知北疆王喜爱听戏曲，段钰还让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进了宫，准备晚上给北疆王唱个尽兴。

  燕语迟脱下了繁重的服饰，换上了一身袄裙。她不喜欢大红大紫的艳丽色彩，偏爱颜色单一，没有过多繁冗绣花的衣裳。

  只是这清水一般寡淡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却也并未削减她的半分气质，反而衬得她更加不凡，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叫一旁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偷看一眼。

  楠儿跟在她的身后，见四周人的目光，忍不住调侃他一句，“四小姐，您看，大家都子啊瞧瞧看您呢。”

  “你再话多，我可就要生气了。”燕语迟道。

  楠儿却上前一步，将一个硬物塞到了她的手里，燕语迟轻轻到了一眼，竟然是出宫的令牌。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她语气里一惊。

  楠儿解释道，“今晚有戏班子进出，这是我一早便偷来的，待会儿四小姐便佯装成戏班子里的人，一同和他们混出宫去。”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心不在这深宫里。

  可若这一走，她和楠儿恐怕就天南海北，再也见不到了。

  但燕语迟却道，“你和我一同走。”

  楠儿哑然，“我得装成你的样子，躲过姨娘身边人的监视，也可以给四小姐争取些时间，让您走得更远，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这个傻丫头。”燕语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门，“我若走了，这宫里便只剩你一人了，你为何不私心一些，让我多陪陪你？”

  楠儿却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

  “今夜是难得的机会，四小姐若不走，今后恐怕便……”她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完，抬手抹了眼角的类，咧嘴一笑，“楠儿最后求四小姐一件事，可以吗？”

  燕语迟笑着点头。

  “四小姐若有机会，可否替楠儿去看一看水乡里的亲人，告诉他们楠儿过得很好……”

  燕语迟点头，“好，我答应你。”

  二人说完，内官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又见她换了衣服，语气也虽无责怪之意，却也担心段钰发怒，便道，“娘娘这是衣服不合身？”

  “我穿不惯那些。”燕语迟也没有怕谁，直接说道。

  内官自然不敢得罪了她，便道，“陛下让奴来寻您，说您最爱听牡丹亭了。”

  见躲不过，燕语迟只好答应了下来，带着楠儿去了御花园。

  见她换下来那身华贵的服饰，倒给北疆王一个眼前一亮的感觉。

  段钰拍了拍身旁空了许久的座儿，示意她坐在身边。燕语迟走了过去，坐下后见身旁人听戏听得入神，便对段钰说，“你说放我走，可是认真的？”

  “自然。”段钰没什么表情，“留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在我身边，倒不如放你离开，倒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燕语迟忍住了心底的冷笑，似听见了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他步步为营，为了稳固根基，做出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来。

  “你既已知道了真相，为何不同朕撕破脸？”段钰扭过头看向她，表情过于认真。

  燕语迟却道，“我跟你要一人，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