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时候，燕语迟被几十个人押送着出来，斜倚着宫门城墙的陈辞见状，准备上去救她，却见燕语迟朝他摇了摇头，陈辞便一路尾随到了燕府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了回去。

  就在陈辞准备救她的时候，燕语迟却道，“不用来了！”

  这句话，是说给陈辞听的。

  她面如死灰，这不免让陈辞有些好奇，这一趟进宫，燕语迟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燕语迟被宫里的人送回来时，燕洵也是有些意外，来不及穿上外衣便走了出来，望着她的表情既惊喜又有些愤怒。

  他大步走下台阶，一脸热情地迎接这个妹妹，却见燕语迟面色很难看，连忙问她，“怎么了？可是宫里传了什么话？别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想的还是自己。

  一直到只剩二人时，燕语迟才看向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反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明与燕洵长得一模一样，却让燕语迟觉得无比陌生的男人。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燕洵见状，给她倒来了一杯水。

  燕语迟一饮而尽，将被子砸在了地上，冷着燕盯着他道，“大哥是不是很欢喜，煞费苦心四处抓我，没想到我就这么送上门来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咕咕咕——

  书桌的地上，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声音，寻声看去，却见一个深褐色的鸟笼子里，装着三只体态偏小的猫头鹰。

  通体羽毛呈花色，褐色与浅黄色纵横其中，面形于猫相似，如黑宝石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珠子此刻紧紧地盯着燕语迟，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燕语迟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了燕洵，道，“大哥素来不爱养这些，怎么如今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燕洵知道她还在同自己使气，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你误会大哥了，我虽然将你关在北苑，为的就是想彻底断了你与沈相言的联系。”

  “断了联系？”燕语迟挑眉，“大哥恐怕还别有私心吧？”

  咕咕咕——

  那极为怪异的猫头鹰再一次叫了起来，都说这东西是夜晚行动，果不其然，晚上看着都矫健了不少。

  燕语迟忽然想到了此前在城西那说书老头哪儿学来的卦术，见鸟而占，数其只数，一只为乾，二只为兑，三只为离。而燕洵这屋子里的猫头鹰，正是三只。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而离这个字，又藏着什么含义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见她望着那三只猫头鹰出了神，燕洵见状，连忙将那鸟笼子一手提了起来，将其哐当一声放在了桌子上，道，“府内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倒实在闲得寂寥，管家便去集市里买了这玩意儿来热闹热闹。”

  燕语迟记得，猫头鹰在西凉被称作不祥之物，其怪异的相貌和夜里行动的习惯，被当地人称之为妖物。燕洵早前驻守边境的时候，绝对也有所听闻，为何现在会将一个被视为妖物的东西养在自己的房间里？

  “若是嫌屋中冷清，大可养喜鹊如此祥瑞之物，为何偏偏选了一个被西凉视为药物的猫头鹰？”燕语迟问他，语气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似的，听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砰砰——

  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响起了老管家的声音，“大公子，您嘱托给小姐熬的银耳煮好了。”

  “端进来吧。”燕洵道。

  门开了一侧，老管家端着一碗色泽饱满的银耳羹走了进来，那银耳似乎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

  老管家一脸慈祥的笑容盯着燕语迟，忍不住多嘴一句道，“大公子听说北苑里那些人待您不好，毫不犹豫地将那人给杀了。”

  如今听到杀人一词，燕语迟早已习惯了。

  她忽然咧嘴一笑，道，“过去的大哥，是个连敌国俘虏都舍不得杀、被先皇都称赞是一个心肠慈悲的人，如今若先皇还在世，目睹了这近日以来的种种，恐怕还会痛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小姐！”老管家气得一抖，“你怎么能说出如此令人伤心的话！”

  “下去。”燕洵让老管家先下去，等门重新关上后，他又坐回了那张老旧的藤椅上，伸手按压着隐隐作痛的眉头。

  “别以为我不在你身边，便不知道你与燕志还有扶苏策的诡计。”他语气笃定，接着又道，“眼下燕家将面临重要关头，一个不好恐怕……”

  “大哥究竟是想说些什么？”燕语迟知道他话里有话。

  “这日子始终还是要过的，不如放下对大哥的偏见，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燕洵道。

  “好。”燕语迟点头，“那你说说，那两个学生的死，是不是同你有关。”

  燕洵闻言，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深意，便道，“那日……你也在？”

  燕语迟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你的人？”燕洵问。

  燕语迟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有些好奇，“大哥难不成是觉得我误了你的事，恼羞成怒想杀了他吧？”

  燕洵闻言苦笑一声，道，“如你所见，那日我为取药抓了两个书院的孩子，不过你也亲眼看见了，那两个孩子被你的人给救走了，之于为何会死在那地方，鬼知道吧。”

  听他这幅无关痛痒的语气，仿佛并不是死了两个孩子，而是死了两只麻雀。

  “如今已经有证据指明了是你抓走了那两个孩子，你认为大理寺的人会信你这番话？”燕语迟又道，“若你用童子血入药一事传了开，你真当觉得不会让燕家数百年经营起来的名声，一遭落入谷底吗！”

  “大哥！醒醒吧！”燕语迟朝他一吼，似乎想要吼醒眼前这个燕洵，“你最初不是这个样子的！究竟是为什么，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燕洵冷笑一声，将视线移走，看向了别处。

  “反正我已活不久了，燕家的名声与我何干。”

  燕语迟听到这番话，一脸痛心的表情望着她，燕洵见她眼眶微红，却还是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的这幅倔强模样，不由得温柔一笑。

  “记得小时候你受了委屈，也是这样咬着牙，就算牙齿咬破了嘴唇，也绝对不让眼泪掉下来。”

  回忆起过去，固然美好。但如今物是人非，他们也不再似孩童那般，亲密无间，未曾存在半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