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薛玳入京
作者:缥缥岱土      更新:2022-06-08 03:11      字数:4828
  虽然至今薛玳也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只声称是外来人,这府邸是她家在京中的祖产,要暂住几个月。

  薛玳看这府邸的确像是刚打扫出来的样子也没有过多疑虑,那小姑娘哭得久了也饿了,见到府中的吃食便忘怀了之前的事,狼吞虎咽起来,薛玳看她那样子便笑道:“那如此,便交给姑娘了,若我得空再来看望她。”

  “公子将我的事问得这样仔细,只是我不知,公子又是哪里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我也好去找寻。”

  薛玳犹疑了一阵,还是据实将身份道出:“我叫薛玳,若是姑娘要寻我,派人去琼国公府,说认识我就好。”

  那女子虽有愣神,但终究没有太过讶异,略寒暄了几句后薛玳便离开了。

  “姑娘……”侍女走了上来扶住魏舒盈,看她眉眼间的笑意也笑道,“这就算是合了您的心意了?”

  “才刚见着,还早着呢,急什么。”她收敛起自己的笑意。

  才刚刚认识而已,后头的路还长着呢。

  薛玳踏入琼国公府之后才得知了薛琅的死讯,他还带着要送给薛琅的一个木雕楞神。

  那个木雕是他遇到一匠人,专程叫人雕了一对双鱼,准备给薛琅一个。

  只是那人已经不在了,这木鱼也掉到了地上,砸出清脆声响。

  薛邈看到这在外多年的儿子回来,本该是欣喜万分,老管家见着这孩子也觉得难受,分明是高兴的时候却因为薛琅的突然离世,谁也没有了兴致。

  “爹,我陪您回乡。”薛玳晚间想了许久还是这样与薛邈应答。

  “你留下,”薛邈欲言又止,苍白的胡子被涂上一层烛光,“若是你也回去,这京中的人要是再想对咱们家的人下手,哪还有还手之力?”

  他本是悲伤更多,听到父亲话里指出是有人暗害便觉得胆寒。

  “你得留在这儿,”薛邈突然笑了笑拍了拍他还显得瘦弱的肩膀,“咱们躲不开的。”

  这乱世里,从他们薛家决定不再偏安一隅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殿下,喝些药吧。”柳微之劝道。

  这几日谢梓材完全将薛琅的死去当成了高放安的罪过,这几日带着恨意在这战事里失了分寸打压着高家一脉的人。

  她喝了药却还伏在案上,柳微之终于忍受不住将文书抽开:“殿下,此事还未有结果,您在如此情境里非得与高尚书相斗,只会害人害己。”

  “一定是他!”谢梓材也终于忍受不住大吼道。

  那房外侍奉的人听到了声响便赶紧关上了门。

  她的身形摇晃,刚站起来便眼前发晕,支撑不住就跌坐了下来,柳微之见状便想伸手扶她,却被她甩开。

  “殿下,”柳微之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急切了些,转头劝道,“就算要报仇,也不是当下,您是储君,一切要以国事为重。”

  “可我……”

  他将人拉入怀里,等了许久她啜泣出声,又哭了一阵这股子情绪才按捺下去。

  薛玳来东宫的时候,柳微之前所未有松了口气,有了薛玳在跟前,谢梓材似乎要好受很多,心绪也不再那么浮躁。

  “殿下的脾性一贯是如此吗?”柳微之问秋吟。

  “小时候还好,只是后来皇后去了,一切都要她自己扛着,有的时候确实是喜怒无常,又过分偏执了些。”秋吟知道这事情,也知道谢梓材自小就有去膳房蹲着的习惯。

  她这十余年走来,明明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尊贵,却偏偏是一颗悬梁的心。

  薛家的人,从来是她唯一的依靠。

  “殿下,父亲叫我来劝你,这些日子也不必过分焦急,内外交困正是用人之际,一切也该再等些时候。”薛玳听说她有孕,可看那神色便知道她优思过多。

  这几天她屡屡与高放安针锋相对,在朝堂上便敢跟人呛声起来,任是谁见了都觉得不妥。

  她皱着眉点了点头:“舅舅可交代了你的事?”

  薛玳摇头。

  “既如此,我的打算是叫你先做东宫属官,等上一年再等科举之后名正言顺,再在吏部去任职。”

  薛玳听言却摇了摇头:“若是东宫属官,反倒是我没用了。这事情我自有盘算,有了消息了我再告知殿下。”

  谢梓材没有多问,薛玳虽也只比她大上两岁,但从小到大他都是神智最清明的,既然他这样说,她便不再多问。

  等到薛玳走后,柳微之本不想再进去恼她,谢梓材却主动叫他进去,她沉默了半晌才道:“这几日我是不是……太过喜怒无常了。”

  “陛下这几日对您训斥了两回,殿下还不能领会吗?”他无奈牵起她的手,“臣若是高放安,此刻便高兴极了,您这样神思混乱,只中了他的下怀。”

  谢梓材这一天里总算是稳下了心神,见她终于不再时不时哭泣掀桌,柳微之也安心了些。

  到了午后说起元逊即将成亲,谢梓材才稳了稳心神,跟柳微之商量了一声,二人便准备先去送些贺礼。

  前些日子若不是元逊忙前忙后,还不知道事情要成什么样子。

  “殿下。”元逊告假几日在府中,元浯见到谢梓材和柳微之前来也是即刻出来迎接。

  这几日薛家备受打击,薛邈萌生退隐之意,未免有些人就盯上了东宫和元家,她亲自来此,也是为了给人看,至少要叫人知道,他们仍旧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可离间。

  “这两日除了已经举兵反叛的王侯公主外,各地州府的刺史、知州都开始上报那些贵人们私自违背规制修建宫宇的事。”元逊拉着柳微之到了庭院中缓缓道。

  “元兄的意思是?”

  “这事情肯定是只能轻轻揭过,现下早已没有多的兵力,再逼人叛乱只会是自讨苦吃,”元逊望了望正在与元浯攀谈的谢梓材继续道,“高家祖宅曲霖,曲霖知县曾是我同榜好友,他不敢声张,悄悄给我送来了高家这些年侵占曲霖田地的一些消息。”

  柳微之皱眉:“元兄的意思是?”

  “此刻正在平定内乱的禁军里虽然也有不少太女想要提拔的人,可里头也有不少是高放安一党,此刻对高放安下手只会适得其反,反乱了前线军心。”

  而此刻谢梓材复仇心切,恐怕忍不下来。

  “这事情现下只有你我知道,我告诉你也是为着此后做准备,看好了时机我们也好出动。”元逊交代着。

  柳微之听了下来,正准备多说几句的时候就听到谢梓材道:“你们在那儿做什么?”

  “没什么,元兄在说成婚当日的盘算。”柳微之笑道。

  元浯请他二人留下来用一顿吃食,本来谢梓材这几日胃口不好也不愿多留,但听说前些日子从西北老家有人送来了一些本地的吃食,她想了一阵还是留了下来。

  元浯正在与她说薛邈的事,他比薛邈早入仕,若不是薛遇入宫,薛邈大概还会是年轻时那个只喜好风花雪月的人,但来了京城两三年,便再也不沾染从前喜欢的那些东西了。

  而后便成了这世上所认为的外戚模样,似是仗着权势游戏人间,又像是庸庸碌碌无为一生。

  “那时候我与你的母亲和舅舅年纪都还小,在西北的时候常一起策马,”年少的面容还在脑海里,周遭一切皆是物是人非,他微低着头,“如今故人已去,故人也要去了。”

  而这王朝的争端与祸事,从来是连绵不绝。

  谢梓材坐在廊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都要有孩子了,一切自然都变了。

  “这世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突然怅惘。

  元浯笑了笑,盯着那瀚蓝的天空,许多人的面容似乎都在上头出现:“我们年轻的时候曾以为,这一切会在我们手里结束。”

  年华老去,如高放安者,一代权臣无人能及,如傅集远者懊悔着半生过错,薛邈老来失子,皇帝……

  就连他自己,也颇有几分死生不知的苍凉。

  “或许,在太女的手里,一切会结束吧。”就如同他曾经对自己的期望一样。

  此生他也见不到自己期盼的祥和盛世出现,只能期待子孙能够缔造那盛世。

  “会的。”

  或许是见到元浯太过感伤,她突然笑了笑。

  她心中没有底,只觉得面前是无尽深渊,已经有太多的人葬送了一生在里面,而它仍旧在吞噬着饿殍。

  其实她,也是那深渊的下一个俘虏。

  晚上倒在柳微之怀里的时候,她捻玩着他身前的青丝看他面色比才进宫时好了许多笑道:“现下看来,我这身子成了当初的你,你比当初的我还要康健几分。”

  “殿下千岁,必得康健。”

  她嘟囔了一声眼神微暗:“我今日便在想,若我们到了老时,也是这样一副凄凉景象,该是如何心境?”

  “尝读史书,见自古名臣明君,也有许多到了暮年之时行昏庸之事的,亦有顺遂昌盛了一生的名臣临老遭到贬黜,潦草结尾。可知这世上的人与事,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定数的,殿下今日之忧是没有必要的。”

  这样的滋味是世世代代的人都在经历的,这世上本也没有新鲜的事。

  “可是我有些害怕,甚至是恐惧。”她往柳微之怀里蹭了蹭。

  觉得仓皇一声,或许什么都留不下。

  “这世世代代的人都在一遍遍的磋磨里走过,但世世代代的人,也都会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这世上不缺失落之人,但所谓昌隆也正是一个个不知前路恐惧的人闯出来的,”他将谢梓材扶起倚在自己胸前,“没什么可怕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梓材的神色才真正转好,她突然仰起头傻笑着看了柳微之一眼,而后紧贴着他的嘴唇缠绵一吻。

  只是简单的唇瓣相亲,避免着更深的欲望,柳微之没有更深入什么,感受着柔软花瓣一般的唇在自己唇上点啄,看面前的人红了一张脸。

  亲吻这件事比起欢爱更让人难以启齿,男女之事是为子嗣,而亲吻向来在避火图里也少提及,皆觉得是无用的累赘之事。

  但自成亲始,谢梓材便会突然亲吻他,大庭广众,那时候他觉得是羞辱更多,可现在他却明白,这不过是女子亲昵的小心思。

  她的心绪在这一吻后终于安定下来,纵然明日也不知是什么状况,她却不愿多想。

  “这几日陛下总说睡不好,我闻着那香料也太刺鼻了,你们每日减一些量,好叫那香味儿淡下来,再让太医院陪一些助眠的汤药。只是陛下不爱喝,你们便想办法与那药膳合一合。”何空游缓缓跟那些内侍交代着。

  那近身内侍一直弯着腰笑呵呵听着,见她走了也没有变神色。

  人人都说皇帝偏信何空游,可那么多年他看在眼里,何空游的确是对皇帝最尽心尽力的人,就算是从前的薛皇后,也不会这样照顾皇帝的生活起居。

  皇帝赐了一座宫宇给何空游,她想着晚上吃得有些多了便多绕了些路,想要消失,正走到那湖边的时候见到些微火光,她眉头一皱叫侍女躲在一旁,而后自己缓缓上前。

  那是个宫女衣裙的背影,似乎在烧着什么东西。

  宫中祭奠乃是大祭,何空游倒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去惩治一个小宫女,只是她能冒着这样的风险来祭奠,便应该是极重要的人才是。

  但她又一丝哭声也没有,静得仿佛在做差事一般。

  何空游看了一会儿,打算悄悄离开也就罢了,谁知这时候她身前的人倒比她先起身,那一侧身而过,从稀疏树叶间她见到了那人的相貌。

  贵妃。

  贵妃的确是半分神色都没有,许是吃斋念佛久了真的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

  她走到湖边看了看那痕迹,还算打理得干净,只是这个场面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轻缓着步伐一路上都若有所思,直到走到自己的宫宇前,抬头朝一旁看了看,微眯着眼看了看那沉黑的天。

  顺着宫宇的檐角她向远处看去,突然见到另一座宫宇的屋檐的时候愣了神。

  那是皇后居住的地方,现下住的是李氏,从前……

  她突然停住脚步,后头的侍女不明所以。

  何空游记起来了,从前她与薛遇,也曾经在夜里在外行走的时候,撞见了正在祭奠什么的贵妃。

  而且似乎也是在这个时节……

  近二十年了,贵妃竟然还在祭奠……

  当时她就疑虑过贵妃到底在祭奠何人,薛遇没有深究,她也没工夫跟一个不争不抢的贵妃相斗。那时候的傅家都还不是现下的样子,根本没什么值得她对付的。且她们还要联手处置宦官的事,也不能真对付了她。

  只是薛遇后来死去,也不知当初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查下去……

  贵妃,傅家,谢梓棠和谢梓相……

  何空游突然轻松一笑,眼中露出了别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