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高沉和离
作者:缥缥岱土      更新:2022-06-08 03:11      字数:4665
  高沉扶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时候她紧张得用左手用左手握紧了刀,可那别人口中的风流浪子终究没有对她做任何出格的事,悉心教导,从不急迫。

  那一日她玩耍的时候掉出了那把刀,高沉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她羞红了脸一言不发。

  “这东西就别带了,你这胳膊腿儿的,伤不到我。”他便那样浅笑着,没有生气,还摸了摸她的头。

  直到她开始真正长大成为一个女子,高沉便越发讲究分寸。

  众人说他风流,他的确也在晚上流连花街柳巷,可在她眼里,高沉一定是个正人君子。

  而高家也好,谢梓棠也好,才是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人。

  她要入仕,却不能如高沉所想,去做个清清白白的官,她想有一日,能真正站在高沉面前,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所以谢梓材伸出援手,她一定要接住的。

  先生,等着我。

  她看他走远,清明倔强的脸上出现了不可忽略的野心。

  魏桓生要离京那日,柳微之专程出去相送。

  在城外亭中,魏桓生下了马车见到面前的人笑道:“我还以为柳兄生了我的气,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呢。”

  “世子与我的交情,也不是这一件事就能磨损尽的,”他穿着一身月白衣裳,仍旧是一副素净的样子,“说起来我也是要谢谢世子,时至如今竟然也没有将我的秘密说出去。”

  他还以为魏桓生要从中作梗,至少不会让他好过,要将他的把柄彻底告诉谢梓材的。

  “看起来不仅是我不够了解柳兄,柳兄也不那么明白我,”魏桓生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坐到他对面,“我这个人的确是不择手段了些,但说到底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我说我敬佩柳兄并不是一句假话,纵然你不能为我所用,惜才之心也从未断绝。如今将你的秘密说出去,只不过是败坏了你与太女之间的关系,凭着二位如今深情,说不定争吵个几日将话说开了,也就什么都没了,这不是个好关头。”

  他要是将秘密说出去,就一定要是能将人一击即中,再不能站起来的关头。

  “世子果决,柳微之不及万一,某自认与世子不算是同路人,实在是辜负世子厚爱了。”柳微之摇头道。

  说得这样好听,不过是将那个把柄握在了自己手里,将来还有用的着的时候,这柄悬在柳微之脖子上的剑,还远没有放下的时候。

  “不过我也确实好奇,究竟这皇太女有何能耐,能将柳兄都收得服服帖帖。”

  “夫妻之事世子也好奇吗?”

  这话说得隐晦,但魏桓生也心知肚明,柳微之是想说,这是一份情的事,可他也明白,柳微之这个人,就算真的喜欢谢梓材,若是谢梓材是魏桓生这副性情,他也不会与其同道。

  “罢了,山高路远,总还有重逢的时候,到时候我再探寻答案不迟。”魏桓生摇了摇头,拱手行礼便登上了马车。

  驶出去半里地之后,那赶车的侍卫问:“世子,这以后柳郎君和皇太女,恐怕全然要成了咱们的仇人了。”

  仇人。

  魏桓生轻笑,他与谢梓材的确会是死敌,但柳微之……

  “他敢擅自改动我交给他的神堂图纸,生生将神堂修建的地方给换了,想来他从未放下过心底的盘算。”

  修建神堂的地方公布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柳微之在违背他,仔细查了查他更改的地方,心里边了然。

  而柳微之恐怕是不敢跟谢梓材说出这真相的,所以现下不过是一时平静,他可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两个人,会这样牵绊一生。

  奉壹松了口气,这个昭南王世子每回与自家主子见面都叫人胆战心惊的。

  “殿下,咱们回去吧。”

  “奉壹,你想去北疆吗?”

  奉壹才推着柳微之走了几步就听到了他的问题,奉壹微楞,有些慌忙问:“殿下这是何意?”‘

  “你是临谯出生的,陪我这些年也未曾回去过,也不曾想念吗?”

  “自从殿下救下我开始,我就只跟着殿下了,殿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还是个孩子心性,说出这些话也是真心实意。

  “你学了一身的武艺,留在我身边也是可惜了,等到三老爷要回北疆的时候,便叫他带上你一道吧。”

  “殿下你是嫌弃我了吗?”奉壹有些慌张。

  柳微之见他突然跪在自己身前,无奈扶起,低着头道:“我是怕你出事。”

  这才是回京之后的第一次劫难,往后只会越来越艰险。

  “好了,别装得那么难过,去北疆的事你还私自跟我堂兄打听过吧?那么想去军营历练,一个字也不跟我说。”柳微之见他委屈模样觉得好笑。

  这也是真心话,可奉壹还是放心不下柳微之一个人在这地方。

  “我去临谯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不也一样活下来了。”

  这世上本也没有太多过不去的坎儿。

  “你回来啦。”

  谢梓材坐在屋里听到了外头的响动就赶紧迎了出来,她接过了奉壹的活儿将柳微之推进了房里,抓着他的手感受上头微凉的温度皱眉道:“怎么又这么凉了。”

  “外头风冷,”看她这副样子柳微之心里头总是不是滋味,垂下头道,“殿下实在不必如此,臣既然已经答应与你同舟共济,便不会食言了。”

  可她还是不放心,因为此前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心里悬着。

  她笑了笑,躲过这话题,指着墙上的画道:“我今日将他们将沈夫人的画给装裱起来了,你看,就挂在这房里可好?”

  不知为何,那画再看却别有一些味道,柳微之在那前头看了许久后转头对谢梓材道:“殿下是觉得,自己如这江中小舟?”

  风雨飘摇,没有归处。

  她眼神闪躲,似是不愿承认。

  “那臣大抵,就是这船家手上的桨棹。”

  柳微之这话扣响了她的心门,她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也顺势握住她的手,眼神诚挚温和:“你是孤舟,我便是桨棹,永不离弃,一定将你送到那岸上。”

  这些天以来悬着的心仿佛真的找到了归处,落了地。谢梓材凑近柳微之又吻上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反倒是轻轻迎合着,两个都不算熟练的人吻得面红耳赤,全是呼吸不上来造成的。

  “夫君,”谢梓材嗓音都软了下来,如一潭温泉一般,双眼含水嗫嚅了一阵后道,“咱们歇息吧。”

  那双眼里总是充满着期盼,她的力气将柳微之移到床上也还是费了不少的劲儿,柳微之看不过去了便想叫外头的侍者进来帮忙,却被谢梓材拒绝。

  “难道从今以后都还要叫他们来吗?”她鼓着腮帮子,“总不能咱们做那事的时候也叫人帮忙吧。我会学会的。”

  见她难堪羞赧,柳微之也并不多言语。

  没了上回那般冲动,她显得羞怯了很多,但是柳微之的手勾开她的衣缘的时候,所有的顾虑与介怀都抛之脑后了。

  糊涂的时候她也想过,柳微之这样的人看起来是什么也不爱的,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东西才能留得住他。也曾想过若自己长成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是不是也能将面前的人拴在身边。

  只是她不知道,面容这件事,却也与心相关。从前柳微之看她,只觉得面容可憎,一眼也不想多看,如今便是一眼也不会移开。

  “夫君……”等到那床榻间喘息起伏终于有了半刻停歇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是一层薄汗,紧紧贴着却无比安心。

  她睡梦中呢喃,柳微之拉起她的手见她双颊绯红,睡得已经深了下去,轻声道:“我在。”

  绩远公主府里倒是很久没有这样快活的时候了,今日殿下叫女君用膳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再一口回绝,虽然脸色也不算好,却也安然坐到了一侧。

  “你的生辰也快到了,”谢梓棠咬着下唇跟高沉轻柔道,“你若是不愿意与那些人交往,只在府中为你好好庆贺一番也就罢了。”

  “你安排就是了。”

  闻言谢梓棠盛汤的手都停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高沉。

  往年他的生辰是从不在府里待着的,有一回谢梓棠从外头请来了不少高官重臣,也有不少京中名士,可高沉愣是拂了她的面子,一个人去喝花酒去了。

  “好。”她垂下眼,面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谢梓棠,”他看着她盛了一碗汤放在自己跟前,狠了狠心抬眼看她,“咱们和离吧。”

  她筷子上的菜就这样掉到了桌上,方漪赶紧叫周遭的侍者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静谧相对。

  有些说不清此时的情愫,似乎是愤怒与羞辱更多。

  她直接摔了碗,溅起来的汤汁都落到了高沉的脚边,那股滚烫感觉让他灼痛却一动不动。

  “高沉,你这颗心怎么就是捂不热呢?”谢梓棠也坐在原处自嘲道,“我知道,当初我要与你成亲,阻了你入仕途,平生所学都成了白费。所以你要做什么我从来不阻拦,私塾也好花楼也罢,我都忍下来了,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才肯变回原来的你。”

  她咬着唇,满眼的愤恨却又脆弱可怜,她含着泪拉过他的手对上他沉静的眼睛:“你也曾喜欢过我的,为什么就不能记得我一丁点儿好呢?”

  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如此苦苦哀求,高沉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哪怕这些年他做尽了混账事,他从来没想过谢梓棠会这样来恳求他。

  “殿下的好,我都记得。”

  所以此刻他才一定要与她和离。

  高放安以为他这些年混账久了,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一个老狐狸突然发了善心叫你好好对待谢梓棠,甚至将从前的罪过一并揽过,叫他这些日子好好照料她,说是公务繁忙累坏了身子。

  想来也只是借着他去暂时麻痹谢梓棠,还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手脚。

  他的存在从来都是高家的筹码,他于高家毫无意义,谢梓棠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那你到底……”她恨意显露。

  “臣心另有所属了。”

  本还在苦苦相求的女子突然楞在了原处,面色突然冷了下来,一双美目变得冰冷麻木。

  这些年他逛了那么多青楼,谢梓棠虽然生气,但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他去青楼究竟是听曲还是跟人缠绵她一清二楚,他那样在外败坏自己的名声却没有动过背弃她的念头。

  她一直都信,他还是爱着她的,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故意做出那副样子而已。

  一切都比不过此时高沉说,他心另有所属了。

  “是谁?”

  “殿下何必知道。”

  “我去杀了她。”

  “殿下!”高沉皱着眉看向谢梓棠,她冷傲的眼神没有收敛,轻笑了一声后道:“好,我答应你了。”

  那一夜高沉受了她一剑,是贯穿了肩膀的一剑,谢梓棠刺得决绝,真正说了一刀两断这句话,便算彻底了结了。

  “女君又何必如此?”方漪叹道,这些年高沉私底下关心谢梓棠的时候也不少,这么多年她也盼着什么时候他能软了态度,与谢梓棠重修旧好。

  “以后殿下便拜托姑姑好生照顾了。”他捂着伤口艰难站了起来。

  “是。”

  他身量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样子,此时额头上都是细汗,走出绩远公主府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那字样。

  从进来开始就盼着走出去的那天,真正走出来了,才知道自己其实也不那么舍得。

  殿下,若是从头开始,你与我或许都不该是这个结果。

  谢梓棠和高沉要和离的事闹得满京城都是风雨,谢梓材没想过在这个当口会出现这样的事,想起高沉的样子,就不免觉得,若是这回她没砸了那祥瑞,柳微之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迟早是要离开的。

  贵妃也劝了,皇帝也恼过,但二人非得和离,这事情头一天传出去,第三天所有都尘埃落定了。

  有好事者还专程去高沉开办的私塾张望,却见那私塾紧闭着门。

  齐熏也找不到高沉,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

  这一出事还没结束,谁知道那一天大理寺的人直接上报了皇帝,关于谢梓棠陷害沈全一事。

  这些天趁着谢梓棠心绪不宁整日醉醺醺的,高放安反倒得了别的便宜,也算是将谢梓棠起初的安排都彻底逆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