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晚上多吃了几口肉，积食了，睡不着。

  季桑刚刚喂她吃了点消食的汤药，鹊儿睁着困倦的眼睛，道：“小姨，妹妹没事了，你快睡吧。”

  季桑道：“没事，你睡吧，小姨不困。”

  鹊儿摇头：“我睡不着。”

  季桑道：“你也积食了？”

  他拉着季桑的袖子，叹道：“小姨要嫁人了，我愁得睡不着。”

  季桑想笑，但孩子说的极认真，季桑抱着迷迷瞪瞪的燕儿，拉着他的手问：“为什么要发愁，你不是帮姨姨细细盘问过了吗，都是好的。”

  周见鹊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担心呀，小姨，要是我那些盘问都是没用的怎么办，我还这么小，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呀。”

  他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季桑将燕儿放到床上，抱起周见鹊，帮他擦眼泪：“好孩子，不会的，小姨会保护自己，还有你们的。”

  周见鹊却是前所未有的焦虑不安，他紧紧靠在季桑怀里，默默流泪。

  季桑心想是她大意了。

  本以为鹊儿已经考虑清楚了，没想到事到临头他仍然这样慌张害怕。

  季桑搂着他，等他冷静些，才说：“鹊儿好些了吗？”

  周见鹊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姨，我是不是有疑心病，我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其实清楚，赵砚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人品德行是很不错的，但鹊儿还是担心，总忍不住把事情往坏处想。

  他知道这不应该，但他忍不住。

  “小姨，我用不用看郎中？”周见鹊忧心忡忡地说道。

  季桑道：“不必，你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那我这是无药可救了。”周见鹊道。

  季桑道：“不会，你只是太爱操心了，操心太多，以后以后长不高。”

  这孩子对她的担忧，可比季老爷这个亲爹真心实意多了。

  爹不像爹，像个人贩子。

  外甥不像外甥，倒做起了爹娘该做的事情。

  季桑心想，鹊儿可能真的将自个当作她的长辈了，不然怎么会担心成这样。

  “可我是小姨的外甥，我当然要为小姨操心，我不操心谁操心呀。”周见鹊说道。

  他可是小姨家里唯一的男丁了，其他人都是外人，他们都不关心小姨的。

  季桑点头：“嗯，小姨知道，谢谢鹊儿。”

  周见鹊笑着说：“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是男子汉呢。

  季桑道：“这样吧，你这样忧心忡忡，其实小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到了赵家，过一段日子，再说好还是不好。“

  季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所有的安慰都是空口白话，不能叫孩子放心。

  只能嫁过去之后，自己真真正正过得好了，才能够彻底让这孩子安心。

  周见鹊点点头：“好，小姨，我不会生病的，我身体好。”

  季桑心里一片柔软，她摸摸孩子的头：“鹊儿真好，小姨有了你和妹妹，怎么都能够把日子过下去的。”

  “你要相信小姨，好不好。”

  “好。”周见鹊抬头，认真地看着季桑。

  是，他该相信小姨，小姨是很可靠的大人，她能够保护他和妹妹，也能够保护好她自己。

  季桑低头，在善思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吧。”

  善思看了妹妹一眼：“好，我今天和妹妹一起睡。”

  季桑帮他们盖上被子，等两个孩子睡着，这才去休息。

  武岚都困了：“孩子没事吧？”

  “一时也不好说，”季桑道，“姐姐找我什么事情？”

  武岚嘿嘿笑道：“明日你就要出嫁了，自然是有好事等着你。”

  季桑看她神色，便知道夫妻二人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也放心许多。

  武岚关上门，叫侍女们都出去，拿出来本册子，做贼似的把季桑拉过去，小声道：“我这当姐姐的得教你些大事了。”

  她这话才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季桑也不傻，知道那是什么，笑道：“算了吧，你这脸眼看比我这帐子都红，快收起来，我自己知道。”

  武岚到底还年轻，自然是不好意思跟季桑说什么闺房之趣的，在她胳膊上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季桑道：“我姐姐出嫁的前天晚上，我睡在她屋里，婆子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都听到了，册子我也看过。”

  武岚听了，将她抱在怀里，道：“好妹妹，我头一回给你当姐姐，倒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咱们还是好姐妹。”

  她实在不太会安慰人。

  季桑也搂着她，说道：“你愿意当我姐姐，就很好了。”

  武家人都是极好的。

  武太太这一回辛苦操持她的婚事，武岚也忙前忙后，她并不像季桑的亲姐姐一样会照顾人，但也是位温柔可爱的女子，她们是好朋友。

  武岚道：“你比我聪明，我没什么好交代你的，只希望你以后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季桑道：“这是自然，你也一样，自己痛快才叫过日子，整日隐忍退让，有什么意思。”

  两人闲聊了一会，便一起睡下了。

  季桑起了大早，武岚把她晃醒，道：“快起来。”

  季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道：“再等一会。”

  武岚和几个侍女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给她把衣服套上。

  燕儿这时跑进来，喊了声“娘”，季桑才睁开眼睛，看见她梳着两个发包，头上扎着红绳，还穿了身粉裙子，眉间一点红，跟菩萨座下的童子一般。

  “过来，娘抱抱，”季桑将她搂在怀里，“真漂亮，哥哥呢？”

  “哥哥吃不下饭，陈叔叔照顾他，说吃不完不许他走。”燕儿说道。

  武岚道：“你放心，我家那个今日帮你照看孩子，不会出差错的。”

  季桑笑：“辛苦姐夫了。”

  “他应当的。”武岚道。

  要是没有季桑，他们俩的误会还不知道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叫他照顾孩子，是便宜他了。

  季桑匆忙吃了饭，已经在上妆了，鹊儿才过来，安安静静地靠着季桑，也不说话，还是一样的愁苦。

  季桑搂着他，也不说话，只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当作安抚。

  上妆、换衣服，便熬了一个多时辰，季桑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目全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镜子里的是她季桑了。

  周见鹊小声道：“小姨最好看。”

  季桑笑：“哪里好看。”

  周见鹊正要回答，季桑立刻道：“不许说哪里都好。”

  周见鹊这回皱起小眉头，半晌道：“那小姨是要叫我说谎话？”

  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小姨哪里都好，是天底下最好的。

  季桑想亲亲他，但怕留下印子，只能摸摸他的小脸：“好吧，是我为难鹊儿了。”

  宾客渐渐都来了，外头热闹起来。

  季桑让鹊儿带着燕儿出去玩耍，省得他闷在自己这里，思前想后的，成了个小苦瓜。

  门被推开，又有人进来。

  季桑扭头去看，只听季樱道：“二姐姐大喜，妹妹来道贺了。”

  季桑看看她那肚子，心说她应该快生了，还敢来凑热闹，也不今儿横着出去。

  “哦。”季桑懒得和她纠缠，只随意回了一句。

  季樱回想起自己出嫁的时候，她在季桑面前显摆自己的嫁妆，可方才看见季桑院子里那几十个箱子，不知比她那时候多出多少去，季樱眼红地快要滴血了。

  只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桑永远压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