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现在是县衙门的人，哪天真的跟清风寨对抗上，她是上呢，还是不上呢。

  “你不必管这些。”罗天成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他将空碗放下，看着方瑶：“官匪冲突，你若是官府的人，自然应该帮着官府对付土匪，这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清风寨那么多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你一人的加入而崩溃 。”

  这话原本是安慰方瑶，不过罗天成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这话好像又蕴含了别的意思，又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质疑你的实力，我是说……凭你的实力，我确实没放在眼里。”

  方瑶：“……”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方瑶看了罗天成一眼，罗天成默默把头别过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方瑶真的有些奇怪：“嗯……恕我多嘴，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难处，不过……你真的没想过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吗，难道你就要在清风寨当一辈子的土匪吗？”

  这话一出，罗天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的眼光中映出摇摆不定的灯火，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想过，但也只能是想想。”

  “为什么？”方瑶更加奇怪了：“是有仇人追杀？我就不信了，什么样的仇人能有那样神通广大的手段，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能追捕到你，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做到吧！”

  话音一落，罗天成猛然回头，看了方瑶一眼 。

  方瑶一愣：“不会真的是皇上吧？”

  方瑶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罗天成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为了躲避皇上的追杀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因为四处遭人追捕所以只能借着土匪的名头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方瑶心里正胡思乱想，罗天成突然嗤笑一声：“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他这一笑，方瑶也莫名的放松了下来：“说书的都说了，那些四处逃命的亡命之徒啊，根本不能用自己的姓名活着，只能借助别人的名字，躲躲藏藏的 。”

  罗天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垂下眸子什么也没说。

  “不过你肯定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亡命之徒，你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说法，也只有方瑶一个人会这么说了。

  自从来到长乐县城之后，他顶着土匪的名头，虽然从未做过坏事，但是也从来不会有人说他是好人，那些百姓对罗天成的唾骂，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心知肚明，这不是在说自己，但他从此以后，要背负着罗天成这个身份，背负着土匪的骂名，背负着过去罗天成所有的罪恶，在清风寨里度过一生。

  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普通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奢望，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这种生活也还不错，至少他还活着，清风寨里的人也还活着，从不奢望什么普通人的生活。

  直到方瑶提起……

  深夜的灯光总是透着格外暧昧的昏黄，像极了夜里昏昏沉沉的梦境 。

  罗天成不由得想象起，若是他这个普通人，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兴许也是像现在一方不大不小的院落，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一日三餐的烟火缭绕，也不必担心自己何时会没了性命……

  罗天成想到一半，突然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就算他自己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也不会有人给他机会了。

  “你怎么了？”方瑶察觉到罗天成的情绪变化 。

  “没什么。”罗天成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在想像普通人的生活。

  “你知道追魂楼吗？”罗天成突然提起。

  “追魂楼？就是那个杀手的组织。”方瑶还记得，那个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还没有死的杀手 ，就是追魂楼的人。

  罗天成点点头：“追魂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要价很高，普通人是请不动追魂楼的杀手的，所以……”

  所以罗天成的仇人压根不可能是普通人。

  “可是那天那个杀手也并不是很难对付呀。”

  方瑶刚说完，自己就后悔了，突然想起来那天交战的时候，那个杀手已经是重伤的状态，自己能够打败他全靠侥幸 。

  “他只是追魂楼里最普通不过得一个杀手。”罗天成道：“但是凭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可能只派一个普通的杀手来对付我。”

  罗天成口中的“他们”，当然指的就是他的仇人。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躲过这一次，也还是会有下一次。

  追魂楼的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什么时候罗天成不死，他们就会一直派人过来，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安宁。

  方瑶沉默了，她不由得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能让人做到这种地步，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追魂楼，到底在哪里？”

  “他们无处不在。”罗天成回答，这正是追魂楼的可怕之处，他们的势力遍布各处，被盯上的人无处可躲，唯有死路一条。

  “看来你的仇人是真的很想让你死呀。”方瑶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呢？

  可是她开口想问的时候，又硬生生止住了，毕竟说书先生口中那些死的早的，都是知道得太多。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清风寨？”

  “怎么？”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呃……不是我要赶你回去，主要是洛冰把你的事告诉了县太爷，两个人正在商量怎么对付你，洛冰为了试探我和你之间有没有牵连，还特意找了个人来假扮你，若不是我看见他身上没有伤疤，差点就相信了。”

  方瑶想想就觉得惊险，按照她的性格，如果当时躺在地上的是真的罗天成，她必定是要伸出援手的，而且绝对不可能让洛冰抓住罗天成。

  罗天成的关注却在另一个重点上。

  “你是怎么看见，人家肚子上有没有伤疤的？”

  “当然是扒开衣服看的。”

  罗天成嘴角拉了下来。

  方瑶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这有什么的，救死扶伤，大夫救你性命还管你是男是女啊，要是你受伤了，碰见一个女大夫，人家不救，你不就只能白白等死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罗天成就感觉莫名的……不爽！

  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给方瑶吓了一跳。

  “你干嘛？”

  “我现在就受伤了，你给我看看。”

  “啊？受伤了？哪里？”

  方瑶还没反应过来，被罗天成一把拉住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这里。”

  突然入手的温热的触感，还有砰砰跳动的心脏，一下子顺着手心传过来，方瑶一下子感觉整个房间的灯光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脸上传来一阵阵热度。

  方瑶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个……我只能治疗一下简单的外伤，内伤……我治不了。”说完，手上一用力，直接把罗天成推了出去。

  方瑶到底是习武的，还有几分力气，罗天成没防备，被他这么一推，后腰磕在了灶台上，差点真的磕出内伤。

  “唔……”

  “你没事吧？”方瑶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又赶紧上前查看。

  罗天成拉着他的手捏在手心，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起来：“你觉得呢？”

  “我也没想到，你一个习武之人，武功应该在我之上，居然经不住我这一推。”

  罗天成无语，他哪里是经不住这一推，只不过因为对方是方瑶，他才没有防备罢了。

  “我磕疼了，怎么办？”

  “那……去抹点药吧 。”

  方瑶万万没想到，罗天成一个大男人，只是磕到了而已，居然还如此矫情地跟她喊疼。

  到底是自己的责任，方瑶只好让罗天成在原地等一会，自己回房间拿药。

  她行走江湖别的没有，那种最基本的金疮药要多少管够 。

  没一会方瑶就去而复返，发现罗天成还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一动没动，方瑶莫名就想捂住胸口，这怎么莫名的有些……可爱。

  可爱，她居然以为罗天成可爱？

  方瑶压下了这个想法，将手中的药瓶递给罗天成。

  “给，自己抹吧。”

  说完，就背过身子，准备回避一下。

  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够不着。”

  靠！

  方瑶摸摸捏起了拳头，这个混蛋居然得寸进尺！

  “不会吧，罗天成，你胳膊那么长，连腰都够不到 。”她扯出一个笑容，仍旧没有回头 。

  下一刻，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你推的，你帮我。”

  突如其来的温度，吓得方瑶险些跳起来，随后身后便伸出一只手，手心里静静躺着刚才方瑶给的那个药瓶。

  方瑶觉得大脑有些空白，太近了，离得太近了啊喂！

  涂就涂，说得这么暧昧干啥？

  方瑶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什么，明明当初救罗天成的时候，为了包扎撕的都是他身上的衣服，后来把人送回清风寨的时候，还贴身照顾了他好几天，整个清风寨上下跟着一起起哄，她也没不好意思过，可是现在……

  这个脸它就是不争气的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