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半。

  一缕月光透进天牢狭隘的窗缝间，洒落在地面。

  晏如望着那抹淡漠的月光发着呆。

  片刻后，幽静的地牢中传来一个脚步声。

  晏如转头看去，尹景玉已经不知不觉的站在她的牢门前。

  在看见高高在上的皇上，晏如已不再之前一样慌张，而是神色淡淡的跪好。

  未等她开口，尹景玉已经摆手：“免礼。”

  晏如的肩膀微微一顿，最后直起身，默声重新靠着墙边坐下，一副颓败的模样。

  “明日，朕便会定你的罪，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尹景玉神色严肃的问道。

  晏如的眼睫轻颤着，一张小脸苍白，半晌，才虚弱的说道：“皇上想听我说什么？”

  尹景玉点头淡声道：“也是，如今罪证确凿，你也无可再狡辩了。”

  晏如苦涩一笑：“皇上是不是很想置我于死地？”

  尹景玉微蹙一下眉头，“这话怎么说？”

  “若皇上愿意，大可给王爷多几日时间彻查此事，可偏偏皇上只给了一日，今日那船夫出现的也蹊跷，若皇上相信我是无辜，又怎会轻易便定下我得罪，也可让王爷追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说到这，晏如顿了一下看向他，“而且，若皇上想查清此事，大可找个由头放我出去，让我自己查清此事，可皇上却将我关押在天牢之中，不让我知道外面半点的消息，甚至不许我和王爷多说上一句话。”

  听了她的话，尹景玉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很聪明，这是朕欣赏你的地方，那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想要定你的罪吗？”

  晏如抱着双膝吐出一口气，“大抵是皇上觉得我配不上王爷，想要将我们二人分开吧。”

  她说完，牢内一阵寂静。

  良久，尹景玉背手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现在所在是哪里吗？”

  “天牢。”晏如有些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这里是关押皇室重犯的地方，我从前听人说过。”

  尹景玉慢悠悠的讲道：“是啊，所有皇室重犯都会被关押在这里，所受之刑罚可要比外面的衙门和司刑司要恐怖的多。”

  讲到这，他停了一下，看向晏如，“可这里关押过的人却是寥寥数人，你是一个，景策也在其中。”

  听到尹景策的名字，晏如的心跳了一下。

  尹景玉问道：“当年的巫蛊案你可知晓？”

  晏如点头。

  他继续说道：“那个案子疑点，可偏偏父皇受人蛊惑，坚信萧贵妃会巫蛊之术，连带着景策一起打入这幽深的天牢之中。”

  “景策原本是皇子最受宠的，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可偏偏因为这事，失了父皇的宠爱，被褫夺了皇子的身份，日日承受刑罚。”

  醉着尹景玉的话，晏如的眉头开始皱紧，心底也开始隐隐作痛。

  “你在这里算是享福的，你知道景策被关在这里都经历了什么吗？”他向下脚下指了指，“他和他的母妃被关押在这天牢的下面，水牢之中，他那时七岁的年纪，就要被浸泡在冰冷的污水之中，冻僵了就打捞起，用带刺的皮鞭抽打，直到他恢复知觉，剧痛难忍欲死之时，再将他重新浸泡在水中，看着他重新麻痹，日夜反复，整整两年。”

  晏如眼眶红了起来，死死地捂住心口，尹景玉描述的那个场景已经浮现在眼前，让她想起了尹景策背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想到他曾经经历的那些，她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尹景策出现救了她，可他痛苦地时候，却没有人出现拯救过他。

  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这一生遇见尹景策所用到的运气，全部送给他，只要他一生喜乐未央，哪怕他们不曾相遇，她也甘愿。

  看出晏如痛苦地样子，尹景玉沉默了片刻，然后悠悠说道：“后来萧贵妃死了，父皇赦免了景策的罪，他出来之后便被送出了皇宫，住在荣家，从那时起景策就变了一个人，他的周身永远是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他的心里装的只有仇恨，我知道他要所有害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他所想的一切朕都知道，他除了复仇什么都不想要。”

  晏如的眼泪落下来，红透的双眼看向尹景玉。

  “他的一切，朕都看的到他才谋，他的能力朕也看得到，朕对他寄予的很高的期望。”尹景玉说着，声音慢慢沉了下去，“甚至，若朕有朝一日魂归九天，朕愿意将皇位交给他。”

  晏如震惊，唇瓣轻颤不止，良久才弱声喃喃道：“皇上，皇上想要传位给王爷？”

  尹景玉点头，“是，所以你必须和他分开，朕不许他被儿女情长拖累，也不许未来蜀国会出现一个你这样卑贱的皇后。”

  晏如睁大双眼看着面前面色冰冷的君王，忽然觉得一阵窒息。

  她原本便与尹景策便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若尹景策成为蜀国的储君，那他们之间从此便是再无法跨过的鸿沟。

  晏如整个人颤抖起来。

  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靠近了那么多，可如今又要分开？

  晏如的双手死死的抠着地面，力气大到指甲缝中甚至溢出了血迹。

  “朕已经给了景策一道密旨，若我身亡，他便可凭借那道密旨成为蜀国的皇帝，可朕不放心，太后与夏木诡计多端，朕怕朕一离去，他们二人便会越过那道密旨，自己坐到那皇位上去，阿蛮，你明白朕的意思吗？”尹景玉倏然蹲下身，与她平视轻声问道。

  晏如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痛苦。

  她当然明白尹景玉想要什么。

  他要她离开尹景策，他要她帮他撑到太后一方倒塌，助尹景策登上皇位。

  晏如趴在地上痛苦的哭了起来。

  她当然希望尹景策好，可让她离开，她实在做不到。

  看着晏如痛苦的样子，尹景玉沉默下来。

  许久，有冷风吹进天牢，晏如慢慢停下了哭声。

  “我要留在王爷身边，既然皇上觉得我的聪慧能帮到皇上，那我一样能帮到王爷。”

  晏如说着，抬起头来眼底满是坚定，“我要留在他身边。”

  尹景玉微蹙眉头，最后起身冷声说道：“好，如你所愿，前提是你能从这里出去才行。”

  转过身时他顿了一下，背对着晏如问道：“还记得朕许诺过你一个愿望，你若现在用那个愿望，让朕饶恕你的罪也可以。”

  身后的晏如一阵沉默。

  许久空旷的牢里响起晏如的声音。

  “民女无罪，何来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