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野鸭湖上的桥边，你的两个妹妹一伤一失踪，怎么回事你不会不记得吧？”

  温暖站起身，瘦弱的身体连她那身剪裁过的白大褂都撑不起来，浅黄色的头发看上去就营养不良，没有化妆的脸无比苍白。陈什不敢看她，也确实不敢猜，没想到那件事过去十三年，今天有人来清算了。

  “你是……陈曦？”

  陈什颤声问道：“可是十三年了，你不应该只是个……高中生吧？”

  再一次仔细看温暖，她瘦瘦小小，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即使饱受疾病的摧残，岁月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那就得谢谢我的哥哥，温友了。”温暖的眉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挑衅，笑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表现出半点愧疚，反而在这里质疑我的身份，你怎么敢的呀？”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陈什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寒意，他没有回答，而是四下看看，确定房间里除了自己、温暖和阿来外再没有第四个人了，表情瞬间阴沉下来：“秀秀呢，我要见秀秀。”

  温暖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表情能看出她不易觉察的怒意。

  这一刻陈什突然慌了，自从接受了阿来的邀请，踏上那辆大巴车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救出秀秀成了他赢得比赛的唯一目标，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连秀秀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再看温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听得几声衣袖略过风的声音，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陈什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阿来按在了温暖面前的桌子上。被拽着头发抬起头，看见的依然是温暖那张苍白的脸。

  原本想要破釜沉舟，用温暖的命换来秀秀。哪知他不仅小瞧了温暖，更小瞧了跟在一边的阿来，阿来经过专业训练，就是再来十个自己也打不过。

  “啧啧啧……”

  温暖的表情轻蔑中带着一丝哀伤，双眼微垂，俯视着狼狈的陈什：“你的心里只有陈秀，以前是，现在也是，难道你只有一个妹妹吗？”

  是啊，陈什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是怎么想的。

  自己、陈曦、陈秀三人拥有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基因，可在自己眼里，只有陈秀才是那个可以付出一切的妹妹。

  细细回味着这些年来不曾思考过的情感，陈什发现这好像是一场永无止境持续投入的沉没成本。为了陈秀害死陈曦，因为愧疚，也为了压制住心中那些恶毒的想法，他不得不把一切罪责都推给陈曦，仿佛是因为陈曦的坏而使自己逼不得已做下那样的事。

  他把陈秀当做一只猫儿在养，为了这只主人般的猫，他可以扫平身边一切障碍，付出的越多，陈什越陷入恶性循环无法自拔，更不愿承认自己是被利用的。倘若承认了，便是同时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所以只能自欺欺人下去。

  “你回答我，你说话呀！”

  温暖声音不大，句句都是逼问，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双手撑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微微颤抖：“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陈什闭上眼，不再看温暖的脸，她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仿佛进入了梦中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声音消失了，再睁开眼，温暖又坐回到了那个转椅上，怒色未消。陈什张开干裂的双唇，说道：“我要见秀秀，秀秀在哪里？”

  ……

  “带他去吧。”

  阿来松开手，陈什的身体终于重获自由。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肩膀和腰都很酸，左右摆了摆头，舒服些后，他跟在阿来身后重新回到了那个电梯里。

  电梯楼层按键一共有三个，从上到下分别是四楼、一楼和一个星号键。阿来按下星号，电梯缓缓往下运行着，中间没有停顿。

  陈什乘电梯往下，感觉有些晕眩。从四楼到一楼大概过了十几秒，但从一楼到星号楼层整整两分钟都没有停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阿来一改往日的有求必应，表情依旧冷漠，却比平时陌生百倍，他并不回答陈什的问题，而是静静等待电梯停下。

  终于，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的五分钟过去，电梯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灿烂的阳光。这是地下，地下不可能有阳光，陈什突然感觉脊背发凉，想起了温暖讲过的那个叫做“四维空间”的故事。

  富可敌国的企业家，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豢养着自己的金丝雀，为她铸成了一个童话般的平凡世界。

  现实和他想的一样，地下世界有和煦的阳光，温润的空气，还有青山绿水、高楼大厦，唯一和外界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人。阿来不说，陈什也就不问了，跟在后面顺着一条宽阔笔直的马路走下去，直到一个白色大楼跟前。

  走进发现这里和清水疗养院的构造很像，外面是绿色的、高大的、带着电网的铁门，铁门内是白色的大楼。只不过温暖所在的清水疗养院只有四层，而这个同样叫清水疗养院的大楼，有足足十八层。

  “第十八层地狱，叫人间。”

  阿来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意有所指，他四指并拢，伸直手掌，大拇指竖起，朝向大楼：“需要我带你参观一下吗？”

  “秀秀在里面吗？”

  “当然。”

  “那就谢谢了。”

  走进大楼，陈什受到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冲击。这里宛如一个规模宏大的制药厂，每一层楼都在为不同的药瓶进行不同的实验。大大小小的隔间，里面都是带上手铐脚镣的人，他们精神涣散，眼神空洞，任由针剂里的药物注入体内，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何安琪？”

  大概是在六楼的一个透明房间里，陈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何安琪的脸。原本瘦弱的她比之前肿了许多，脸有些畸形，身体僵直，即使没有戴手铐脚镣她也动弹不得。听见陈什叫自己，何安琪微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要去聊聊吗？趁她还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