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璟棠震惊于萍若姑姑的离奇身世，同时也对自己前途未卜的将来充满了担忧。

  尤其，在这件事情里，方璟棠有一环始终没想通：为什么，迟聿笙会选上她呢？

  见方璟棠眉头紧蹙的模样，萍若姑姑已经大致猜到了她的想法，好言相劝道：“方姑娘，有些事情，你现在去考虑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然，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萍若姑姑没好意思说－－方璟棠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想来与她自己的贪婪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迟家的手段，萍若姑姑这些年可没少领教。像方璟棠这样的，并非迟家寻来的第一个，十有八九，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迟家的行事作风尽管脏了些，但也还不算特别龌龊。总结起来，大抵也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们一开始从不胁迫任何人，只是惯会许以重金来让那些年幼的小姑娘们迷失心智。其实想想也正常，迟家眼光颇高，能被他们盯上的，基本都是才貌双全的落魄千金。

  这些曾经被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一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旦流落街头，人生便会走向无尽的黑暗与折磨。

  而迟家总是在刚刚好的时候，宛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她们的生命里，不仅能帮她们肃清眼前的麻烦与困顿，还能给她们提供甚至比原先更加优渥的生活。

  试问，又有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在感受过那种吃了上顿都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日子以后，依然可以理智冷静地摆脱迟家这棵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呢？

  当然，少并不代表着没有。这么些年来，在萍若姑姑的印象里，倒还真有那么一个例外。

  那个姓庆的小姑娘，萍若姑姑对她仅有一面之缘。当时听说，她是一位乡绅家庶出的小姐，家道中落以后，也跟其他人一样，被迟家所救。

  其实那个小姑娘的相貌，萍若姑姑已经记不真切了。但她的眼神，萍若姑姑至今闭上眼睛都还能回忆起来，那是一双清冷又倔强的眸子，里面透着疏离和警惕。

  那个姓庆的小姑娘，当时受到迟家的照拂后，仅是过了一夜，便准备告辞。不同于别的富家千金，为表感谢，她竟是一个人寅时便起了床，将迟家整座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般举动，倒是让迟聿笙的父亲迟老爷对她高看了一眼。在问过她对将来的打算以后，迟老爷主动出借了五百两白银，并派人暗中保护着，将这个姓庆的小姑娘一路护送到了京城。

  这件事情，一晃已经过去快十年了。萍若姑姑想，以那个小姑娘的做派，在京城那样广阔的舞台上，想来应该已经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吧……

  这样一对比，方璟棠如今只能坐在这里学一些侍奉男人的技巧，倒也不算冤枉。萍若姑姑甚至都不用问，光是瞧瞧方璟棠这副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模样，就能猜到，之前方璟棠十有八九已经沉溺在了迟聿笙伪造出来的幻觉里。

  呵，说来倒也是讽刺，萍若姑姑觉得这些富家千金各个自诩聪明伶俐。可真当遇到圈套的时候，不过就是些蝇头小利的诱饵而已，她们就已经把持不住自己，一个个巴巴儿的主动跳进去了～

  这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她们自己的选择，等认清现实，又一个个哭天抢地的说自己被骗了。

  可当他们享受那些金银珠宝的时候，就没仔细想想，自己将来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连亲生的爹娘都未必靠得住的世道，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要不是有所图，谁愿意拿这么多钱出来随意挥霍？

  不过这些话，萍若姑姑是万万不会挑在明面上的。毕竟，她跟方璟棠还要相处下去，若是扯掉了这一层遮羞布，那关系得多尴尬啊～

  萍若姑姑话中的道理，方璟棠当然能够明白。可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着问道：“姑姑，你可知道这迟家，究竟是何底细？”

  “方姑娘，我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详细，你的处境就会越危险。”萍若姑姑状似不经意的，抬眸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周围并没有佣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向方璟棠提点道，“迟家表面上的布匹生意只是用来打掩护的，他们真正倚仗的，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生意。这根链条又长又深，背后的势力关系，一直能延伸到京中的大官，凭你是绝对斗不过的。事已至此，我作为过来人，真心劝你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你变成了跟迟家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他们必不会亏待于你。以后的日子尽管不算舒心，可也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

  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方璟棠细细思忖着萍若姑姑的话，脑海中对于迟家的认知又稍微清晰了一些。

  如今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并不算多，所以，到底是贩卖私盐？还是生产私炮？

  不过，这两样确实都需要极其庞大的人际关系网才能玩儿得转。

  在钻营的时候，免不了需要一些女色来打点相应的官员。

  这回，方璟棠似乎明白了，自己在这个棋局里，到底算是一颗怎么样的棋子。

  当然，方璟棠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迟聿笙的囊中之物。若迟家并非表面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殷实家庭，迟聿笙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白面书生。那自己这回，怕是真的插翅也难飞了……

  “行了方姑娘，你也别难过了，这日子啊，咱们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见方璟棠面色凝重，萍若姑姑主动让步道，“方才我见你琴艺了得，既然你的手指受了伤，那咱们便不用再继续练琴了，我直接教你些身段儿和神态，只要等你弹琴的时候能用起来，别的我不敢说，那迟公子啊，以后定不会再随便折磨你喽～”

  方璟棠抿唇，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假设，最终才让内心的理智压倒了冲动，点头轻声细语道：“那便麻烦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