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近来认识的人，全都列到了纸上。而后，又将有关系的人，用线连了起来。本是想着，连起来看着方便些，却不想，连完后，那些线纵横交错得跟乱麻一样，看得我脑袋嗡嗡的响。”陈钰想到那些线，不由自主的便又想到梦境里被追逐的恐惧，强忍着不适，她接着说道，“许是想将那些线捋顺的执念太深，夜里做梦时，便梦见那些线全都活了过来，追着我跑。”

  金氏并不是很理解她的梦，但还是关切的问：“那些关系，很复杂吗？”

  陈钰下意识便想说不复杂，抬眼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心思一转，又改口说：“是，很复杂。”

  具体有多复杂，她还举例说：“母亲还在洪源郡时，关系只有金家。但在京都，像阴平郡主，她的关系除了义亲王府和她外祖父外，她还是徐姑姑的弟子，还差点和杜世子定亲。而杜世子和她定亲，是冲着她二舅舅的生意去的。她二舅舅做的是米粮的生意，和金家又脱不开关系，且杜世子也是早就和我定过亲的。现下，我也是徐姑姑的弟子。这样牵扯下来，她和我之间，便有好几段关系了。”

  金氏听得，脑袋也嗡嗡的开始响了。

  陈钰却还在继续说，“这还只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不晓得还有多少段关系呢。那些关系里，又有多少是和我有关的？”

  “这还只是她一个人。”

  “后边还有杜世子、晋王、陈家，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着和她一样甚至更多的关系。”

  “我现在还只认识他们几个，关系已经乱成这样了。待过几日去林六小姐的庆贺宴或是我自个的庆贺宴，认识了更多的人，那就要更乱了。”陈钰叹着气，“所以我急呀，急着将现有的关系赶紧捋顺了，后面才不至于更乱。”

  金氏犹豫着问：“更乱了，会有什么后果？”

  陈钰严肃道：“更乱了，便是敌我不分，是不知何时说错一句话，便会引来大祸。就像映月姐姐的父亲，本是翰林院学士，因被人算计着说错一句话，就被迁削至偏僻外县，担任县令。还每三年，便要调换一个地方，从头开始。”

  金氏心头一紧，面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陈钰见状，也不敢恐吓太过，见好就收的回说道：“好在父亲还没有回来，朝堂和我们还扯不上关系。加之有师父和定国王妃在，暂时可以周旋一二。”

  对，有定国王妃！金氏心绪一定，连话都不说了，专心的用起了早膳。陈钰偶尔开口，皆被她以食不语给挡回来。饭过后，连茶也等不及喝了，一面催着半夏去瞧一瞧食盒的准备情况，一面催着茯苓去找陈离，又一面拉了陈钰便往外走。

  陈钰见她积极，也不好打击，只好快步跟着。

  到了竹园外，临上马车时，陈钰稍稍止步，朝松园看去。

  “小小姐且宽心，”宛童随她往松园看一眼，笑说道，“陆小姐就怕跟她抢放牛的活儿，小小姐不去找她，她只会高兴。”

  陈钰想一想陆映月的性子，也确实如此，便不再纠结的随金氏上了马车。刚坐好，前楼方向，陈离手拿着两块糕点，朝着这方飞奔过来，“母亲，等等我！”

  在金氏连声的‘慢点慢点’中，陈离气喘着坐上马车。金氏瞧他跑得满头是汗，忙唤茯苓拿锦帕。茯苓将锦帕递过来，金氏接着，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念叨着他不听话。

  陈离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出。两三口将糕点塞嘴中，配合的点头说：“母亲，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跑了。”

  边说边往外喷着糕点屑。

  陈钰嫌弃的让花楹给他倒了碗茶。

  “谢谢姐。”茶混着糕点咽下，又灌上两口，再锤锤胸口，待糕点下了胃，陈离将茶碗递还给花楹，大喘气的向陈钰道过谢后，软绵绵的歪在凉垫中，有气无力道，“噎死我了。”

  金氏心疼的伸手过去给他揉着胸口，嘴里再次念叨道：“谁让你不听话，跑那么快的？”

  “我还不是怕你和姐姐等急了。”陈离说。

  陈钰瞥他两眼，“既怕我们等急了，大早上的，你跑前楼做什么？”

  陈离坐起来，靠着车壁说道：“当然是去给你打探消息呀。”

  陈钰睨着他，“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我才刚坐下，茯苓就来叫我了。”陈离说，“茶都没有喝一口，自然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到了。”

  陈钰轻哼哼两声，戳破他道：“我让你打探消息，是叫你玩耍时顺带为之，并不是叫你整日什么也不做，就坐前楼去听别人讲话。所以，从定国王府回来后，你哪儿也不准去了，跟着我一起听师父授课！”

  “姐……”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陈离讨好的坐过去，给她轻锤着腿。陈钰也不拒绝，靠着软垫，半阖着眼瞅着他，摆明了，就等着他开口。陈离扁扁嘴，默默的咽回讨价还价的话后，又坐了回去。

  “怎么不锤了？”陈钰问。

  陈离假装没有听见，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马车出门，在前楼同顾胜、全掌柜和诚掌柜汇合后，便朝靖恭坊而去。

  “今日不该是康叔和诚伯送我们吗，怎么还是全伯？”马车离了青云楼一段距离后，半夏顺着陈离掀起的缝隙朝外瞧一眼，瞧见全掌柜，颇是惊讶的问。

  花楹也朝外看了一眼，解释说：“真伯和康叔去万年县衙找何大人了，义伯也去春江府看地儿了，就全伯一个人还在，便替了康叔今日。”

  半夏在她说一句的时候，便想起来了。笑一笑，自我打趣道：“当了半宿值，将脑子都当傻掉了，竟忘了这茬事。”

  “那你去边儿上歇着吧，这点路，有我们几个伺候着就够了。”花楹从她手中接过茶碗，挪到金氏旁边，替了她的位置。顺带着将昨晚同她一起守夜的冬青，还有秋桑、空青一道叫去歇着了。

  几个婢女平素都是这般，轮番替守夜的，将活给分担了。因而几人都没有推辞，挪开位置，转到空着的角落，或靠着车壁，或相互依靠着，闭眼小憩。

  陈离瞧见，也不闹腾了。

  马车压着平整的马路，缓缓进入靖恭坊，最后停靠在定国王府门前。